木阳原本静着的心也在那窗户外面蝉儿的撩拨声中,烦闷起来,放下正在挥毫的毛笔,元宝撩起裙子小跑进来。
“小姐,小姐,程将军派人送来好多的冰块,将军府里的下人传来口信问,小姐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给将军的”
“冰块这么紧俏,他不用,做什么要都送过来?”
元宝笑眯眯道,“咱府上的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那送冰块的人说,他们那都是些大老爷们,这些东西也用不着,咱们府上女眷多,这些冰块正巧能派上用场”
绮玉正巧也端着一杯冰镇过的酸梅汤道,“还是咱们姑爷知道心疼人”
“姑爷?那是不是姐夫?”唐初乐扭过脑袋,天真烂漫的模样。
“别听她们胡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八字没一撇,不敢乱说”唐木阳摸着妹妹的脑袋,给她灌输着良好的价值观。
想起方才那人问及有没有回赠的东西,唐木阳站起身子,“前些日子画的一幅画还算不错,就把那画送给他,也算是回馈了赠冰之情”
“好”两个丫头互相给对方眼神示意,绮玉捂着嘴巴去柜子里拿出那个帮着蓝色布条的画来。
“将军,回来了,回来了”亲信手里拿着一副画,大步涌进屋子里。
程徽正拉开弓箭,眯着眼朝对面的靶子射箭。
这些武将,没事的时候不打仗,也只能来消磨一下体力了。
周墩两腿颤抖了起来。
“将军,将军,您这手可得稳着点啊”周墩此时脑袋上顶着一个苹果当靶子,要是将军稍微分神,自个小命不保啊。
“嗡”他刚说话,耳边就传来一道嗡嗡声,周墩脑袋一轻,扭过头,那箭头射过苹果一下子插在身后的木梁上,这会那肩尾还嗡嗡的发着声响呢。
将军肯定是分心了,不然往常要比这有准头啊。
“东西呢?”程徽拿起旁边的湿巾擦了擦头上的汗。
亲信递过去画,示意两个人出去。
屋子只剩程徽后,他粗粝的手掌望着那个画,摩擦着卷轴的位置,良久才缓缓的打开。
画渐渐的往下展开,上面的画像也显露在了眼前。
一个容貌俊秀的女子,大大的眼眸,窈窕的身段,是唐木阳,上次她画了一个自己的画像,这次带来的竟然是自己的画像!
画像的右下角,还同上次一般,提上了字。
“写的什么,写的什么?”外面两个人凑在窗户前,一个劲的嚷嚷着到底是什么。
周墩的眼神好,他只能隐约看清楚一些上面的字。
“什么泥,什么水,我什么你……”那字写的小,加上程徽大半个身子挡着,他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到底是什么。
“啪”正当两个人叠罗汉似得往里面偷窥,从屋子里飞出一个茶盏,顿时砸在窗棂上。
“滚”
彻底安静下来,程徽单手摩擦着画纸上的字。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荒唐?”程徽虽呵斥,可还是仔细将画卷在一起,小心收了起来。
…………
皇宫内,皇后认真同太子交代,“昭云前些日子送来了议和书,不日就来求和,你的眼睛也别放到户部的那些零散小事,交给手下去做,过几日那昭云的三皇子过来了,你好好招待,还有,你父皇生辰到了,你记得上心。”
太子点头,“儿臣知晓”
六月初,各国使臣浩浩荡荡的行到京城,城中已经备好驿馆,专门迎接这些贵宾。
不同于接待小附属国的排场,大周的太子在今日一早,亲临城门外,迎接远道而来的昭云三皇子。
程徽也在迎接之列。
在昭云,虽然还没有太子之位,可是众人都清楚,皇帝这个宝座,是给三皇子留下的,因为没人能比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还要高。
但,传言中,这个三皇子,脾气有些怪诞,经常不按常理出牌。
而且,一项不在乎朝政的三皇子突然来访问友国,难道是开窍了,也想着来参与这场纷争中?
没人清楚。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威武气势的一小队的精兵以及一个看似高贵的座撵。
太子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心想,终于是来了。
他踢踢身下的马腹,向那队走去。
“拜见尊贵的太子殿下,殿下百忙之中还赶来迎接我们三皇子,真是另人感动”
太子看着对面干瘪的老头冲着自己一个劲的笑,虽然不舒服,但还是跟着露出笑容,“哪里哪里,三皇子能百忙之中赶来,照顾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双方共同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往城门内迎去。
要是按着往常的流程来说,贵宾到了,肯定是要先安排到驿站内,补充粮草,好好休息休息,等皇帝召见了,才能重新到了宫里去。
可是太子也不知道这三皇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次刚落脚,竟然也不等拾掇利索就径直开口,说是要去和皇上见面,问他为何见面,他给抛出一个无可奉告的回答来。
太子想到前几日母后交代,二话不说的派人去宫里递了消息。
自然,太子十万火急的请求,皇帝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
于是太子一行人,又带领着三皇子一行人,往宫里走。
程徽等人守在驿站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多,那换好衣服,整理了仪容的三皇子从驿馆大门出来。
三皇子紧紧的盯着程徽的后背。
程徽有所感应,扭过头来,对视上他的目光。
虽然他和昭云对抗了那么些年,可是,他从来不记得曾经见过三皇子这样年轻英俊的对手。
既然没见过,他又为何这么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程徽心有所思。
皇帝已经派人在宫门口迎着三皇子一行人,作陪的是皇后,还有一些朝廷重臣。
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皇帝设宴招呼着众人,皇后在席间安排了歌舞,听人说,昭云那些地方的从来都是以女子丰腴壮硕为美,再加上这常年风吹日晒,皮肤多黝黑。
所以大周这些皮肤白皙柔嫩,腰肢柔软的舞妓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柔弱的跟杨柳似得贵女,最能吸引这些大老爷们的眼神。
皇后自诩这场歌舞很完美。
可惜台下的三皇子一晚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到那些舞妓身上。
皇帝也有些尴尬,准备的东西对方不喜欢,一晚上郁郁寡欢,他这个东道主,自然面子过不去。
“三皇子在想什么?”皇帝看他兴致不高,开口询问。
三皇子眼前一亮,放下酒杯,也不顾身边同来的那个老头,一个劲的拽着自己的下摆,伸出手来不客气的将他的手拍掉。
声音清朗道,“实不相瞒,这次前来,鄙人还真是有个不情之请,要同皇帝陛下说”
“三皇子请说”皇帝一直放松的身子,此时微微紧绷起来。
心里也有些后悔的意味,自己尽一下地主之谊,只是客套一番,谁知道他还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开口就来请求。
但是,事先都已经答应了人家,这会再冷脸,那不是丢了气度?
三皇子斟酌片刻,“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同陛下请婚的”
“哦?”皇帝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难道说,这次来祝寿,难不成昭云是打着来联姻的打算?
倒不是不行,如果真的是联姻,那倒是好办了。
皇帝这边沉思起来,坐在下首的萧贵妃的心,却被一下子提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要和亲的话,无论是按着年龄还是尊贵程度,都是她的清玉。
而且皇上对这次的议和这么重视,遍观全朝,好像真的没人比她的清玉,更合适了。
皇后嘴角挂着得体的笑,不经意的撇到了萧贵妃颤抖的身子,她脸上是真的露出满足的笑容了。
“皇上,没想到三皇子这么急巴巴的赶来,就是为了提和亲的事,这么一来,更简单了,咱们宫里待嫁的公主也就那么几个,要是论着尊贵程度……”
“咳!”皇帝面色不郁,咳嗽一声,及时打断了皇后接下来的话。
皇后心里愤恨,可面上却没显露,只是歉疚的举起酒杯,“臣妾失言,自罚一杯”
皇上不让自己说,那就是还在维护着那对母女,皇后喝了一杯酒后面色未改,可是萧贵妃知道,她远远不会因为陛下这一句话停下脚步来。
“这和亲兹事体大,还得细细掂量,要不,还是等朕和皇后商量一番,寻出一个合适的公主,再来跟三皇子说”
皇帝摆明了是今个不想处理这事。
他的口气里已经带着些许的威严之气了。
本来急慌慌的进宫是有要事相商的,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是为了这个,这三皇子,行事太过唐突,也不知道昭云皇帝为什么会派他过来。
“其实,也不非得需要公主的”三皇子听出皇帝的拒绝,可是没停下话头,相反,还主动上前说道,他不是来求公主的!
难道是看不起他们大周的公主?
下面陪坐的文武百官,表情有些凝重了。
坐在三皇子身边的老者,又再一次咳嗽一声,顺便扯了扯他的袖子。
可惜对方没做出回应。
“三皇子的意思是……”皇帝语气微妙的询问。
“不瞒您说,先前无意间,我捡起一幅画像,画上女子惟妙惟肖,风采过人,自那后,我是魂牵梦萦,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是大周的闺秀。”
“哦”皇帝摸着自己的胡子,“原来如此”
“所以,明知唐突,还是恳请皇帝成就这番姻缘。”三皇子言辞恳切。
皇帝好奇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在座的众人看一下,没准是哪个爱卿的女儿呢……”
“好哇”那三皇子果然雷厉风行的从腰上抽出一副画卷。
“陛下请看”
皇帝端着茶杯不经意的抬眼,顿时看清楚了那副画,谁知也就是这一眼,险些没把他的魂给吓出来!
“怎么会是……”
“陛下?”下首的众人无比担忧的叫道。
好些人也在心底微微猜测,这陛下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怎么这副模样?
同样看到画像的,还有皇后。
看清楚那画像是谁后,她心底简直想畅快的大笑几声,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她看不惯谁,谁就上竿子的来倒霉啊。
“诸位大人还需看的仔细,要是见过这位姑娘,还请跟小王说言语一声”三皇子扭了个身子,顿时把画像展示给众人。
唐青云看清楚那画像后,手一抖,筷子啪的掉在地上。
至于程徽,当时看到那画像后,眉头紧缩!
“诸位可曾认识这个姑娘?”
三皇子表情无辜,开口询问。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呢”皇后缓缓开口,“唐大人,令千金,可真是好福气呢”
唐青云整理了仪容,匆匆上前,“老臣,老臣……”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要怎么说,这难道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女儿被这个三皇子看上了,就算是要嫁到异国去当皇子妃,可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在大周当皇子妃!
再说,这大周和昭云向来不和,就算如今看似平和的假象,怕是也不会维持多久。
这要是再开战了,他这个岳丈怎么办?被人以一个通敌卖国的名头安在脑门上,唐家大大小小上百口的人,都不要活了!
最关键的,他要是成了昭云的皇亲国戚,在大周的仕途,也就走到现在三品的位置了!
这怎么能行啊!
“爱卿,这件事,你如何来看?”皇帝不想惹了贵宾,又不想跟得力干将撕破脸,犹豫片刻,只能把这脏水破到爱卿身上了。
“这……”唐青云脑袋冒汗虚汗,他要怎么开口!
身旁这人的视线能把身上穿个大洞,身后某处同样又处虎视眈眈的目光。
他,他骑虎难下啊!
用官袍擦擦冷汗,他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三皇子,老臣代替女儿谢谢三皇子的厚爱,可是我家女儿,已经许配了人家……”
“贵府千金,可有及笄?”
“没……”
“可有陛下亲自赐婚?”
“没有”
“那他们双方,可有私下私相授受?”
“没,更没有!”就算是有,怎么能承认?这不是败坏着名声了嘛!
“那,什么都没有,这怎么能算是许配了别人呢?”三皇子笑笑,“我同那姑娘的姻缘,是老天爷注定的,所以……”
“私相授受这等事,旁人怎会比我更清楚?”正当他话要蹦出来的时候,身后飘来一道冷硬的男声。
大殿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