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被人簇拥着骑在马上,心里五味杂陈如同打翻了一间香料铺。这次婚礼花了几万两银子,包括建造两座豪华府邸、礼品礼服、宝马香车、连日宴会等等,等等,他这个出身寒素的武将根本花不起这样流水般的银子。他曾说,婚礼要办就按照自己现有的条件,简简单单,实事求是。可是挞凛刚一提就被太后一口否决。萧燕燕让挞凛转告恒德,花费不必他操心。一切程序规格由大惕隐司决定,除了朝廷按惯例应该支付的开销,不足部分都太后和皇帝的私库中出。关系道皇家体面和公主身份,这个情萧恒德想不领都不成。想到齐国和卫国两个公主的驸马都出自豪富之家,为了娶公主要多少银子都拿得出来。太后宠溺小女儿,婚礼的花费比两个姐姐多了不只一倍。恒德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奢华,感觉不到光彩和适意,只觉得自尊心被所谓的善意击得粉碎。
转眼来到御帐大殿。大殿内外比过年还要热闹。殿外广场上御林军铠甲鲜明,教坊司拉开架势,旌旗招展,仙乐飘飘,说不尽的珠玑璀璨兰膏翠华。
恒德在伴郎萧排押的陪同下来到殿门前,按照习俗,献上第一道迎亲礼:牲酒饔餼,就是活畜、熟肉和酒。恒德和伴郎叩拜请进。进得门来,只见在正堂大帐里坐着送亲的皇族。太后和皇帝都亲自来了,他们并排坐在丹墀之上,下面两排红木桌案后面坐着耶律隆庆、耶律隆祐、吴王、宁王。新娘子越国公主身穿五彩袆衣,头戴金丝玉珠冠,笑嘻嘻依偎在母后的身边。
恒德向皇帝、太后和所有在座的皇亲国戚叩拜敬酒。酒毕再拜,献上金银钱币,宣读贺词。贺罢再拜。萧挞凛上前恭请公主上车。越国公主起身款款走到堂中,分别向太后、皇帝、皇兄、皇弟、两个老王爷一一叩拜,太后、皇帝赐送行酒,宣徽官代致送别辞。公主驸马一起再拜谢恩。
拜了又拜之后,公主终于登上了花车。车马还没有启动,公主的兄弟长辈们上前拦住,请公主回殿,再饮一次送行酒。这次轮到兄弟长辈一一致辞,公主驸马饮酒再拜。公主重又登车,随身的女官向送亲的众人散发金页银花。花车缓缓到宫门,又被拦下,太后、皇帝派了宰相耶律斜轸,再次赐酒。然后才真正驶出了公主的娘家大门。
公主坐在花车上,后面两辆马车上坐着宫女和嬷嬷们。公主刚才在母后跟前乖乖地像只小猫,这会像睡醒过来似的,深深地出了口长气。她东张西望,摸摸白玉扶手又抽出绣花坐垫,最后她掀起红纱围幕,朝前面骑马的人叫了一声:
“喂,大叔,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过来,陪我说说话。”
萧恒德和挞凛、排押并排骑马走在花车前面。忽听背后一声脆喊,恒德回头一看,越国公主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恒德又左右看看,并没有别人在公主的视线之中,看来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了。他的脸刷地红了,停在那里望着公主。自从三年多前见过这个小公主,现在还是第一次好好端详她。事隔三年,小女孩长成了大女孩。刚刚九岁的越国长高了,身材纤细窈窕,粉雕玉琢的圆脸变成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活脱脱一个小小的萧燕燕。因为擦了胭脂,抿了口红,又喝了些酒,她的笑容显得美艳妖媚。
她见萧恒德愣愣地望着自己,又道:“你过来嘛。”
萧恒德看了看周围,萧排押朝他挤眼睛,萧挞凛绷着脸强装作严肃,卫兵们都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只好站下等到花车走到身边再拍马跟上。
“你怎么不说话?”越国歪着头眨巴着丹凤眼问道。
“你,你要我说什么?”萧恒德问。
“母后要我今晚住公主府。”
“是啊,你应该住公主府。”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驸马府。”
小公主的声音清脆响亮,萧排押听到了,回过头来眦牙一笑。萧恒德想起女儿小河,朝公主笑笑,声调柔和地说道:
“这可不成。这是规矩,你不用怕,有嬷嬷宫女跟着你,还是和过去一样。”
“那你也陪我去住公主府。”
“那也不行,我要住在驸马府。”
“你永远都不和我住在一起吗?”
“那,那倒不是,等你长大了,驸马才能去公主府住。”萧恒德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艰难小心地捡着恰当的词来解释。
“母后说你要去打仗,让我在家里等你。”
“对,你要在家里多陪陪母后,她很需要你。”
“宫里不好玩,我想跟你去打仗,行不行?”
“那更不行。打仗很危险,是男人的事。”
“我喜欢你。”
公主大大方方说得真挚自然,恒德笑得有些尴尬。
“你喜欢我吗?”
萧恒德想了想道:“当然。”
“那你是喜欢我了?”
“是的,是的。”
“说你喜欢我。”
“这,这还用说吗?你是新娘,要端庄稳重,看这里这么多人要笑话了。”
“我才不怕他们,说啊,说啊。”
“好好好,我喜欢你。”
萧恒德窘得脸上变成块红布。越国公主稚声朗朗,周围的人都听得见她的话,萧恒德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还好御帐距离驸马府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车一停下来,恒德说了声:
“到了,我要有事做了。”就赶紧跑掉了。他的确有事做,他要到到前面的帐门口去等着接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