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轸已经出外统过兵,此人虽然才具平平,但是比韩德威容易相处。他知道自己在战场上的短处,打起仗来能够做到无为而治,从善入流,让手下大将发挥才能。便观朝廷现在也只有他去西路统军最为合适。可是他不便说出口,便道:
“卑职怎敢插嘴朝廷方面大员的调配,全凭执政定夺。卑职赴汤蹈火杀敌报国便是。”
韩德让道:“微臣愿往。宋人都是用文臣统兵,微臣便要去和它较量较量!”
萧燕燕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韩辅政不必争,曹彬、田重进、潘美哪一个是文臣?再说只有父子同上阵打仗的,却没有将帅同为一家兄弟的先例。”
太后这样说,韩德让便不能再争。因为西路数万大军数州土地交给一对汉官汉将兄弟为主帅主将是犯忌讳的。他知道太后这样说并非对他不信任,这只是个最好的借口。
皇帝耶律隆绪扫视帐中一圈,眼光落到耶律斜轸身上,说道:“朕以为不如派耶律斜轸爱卿去,母后以为如何?”
斜轸大吃一惊,睁大一双三角眼看着年轻的皇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晌道:
“微臣,微臣早就恨不能亲上战场,只是放心不下枢密院和皇上。”
耶律隆绪道:“辅政不必担心,现在全局形势已经很清楚,分派各路主帅之后,只要你们各自奋力杀退敌人,朝廷就无忧了。再说还有母后在,韩辅政在,还有众多大臣在,辅政尽可放心。”
燕燕心里很高兴,她不知道这是年轻皇帝的心思通透还是无心之言,反正是正中下怀,解了自己的难题。她抚慰斜轸道:
“哀家本来也想,只有斜轸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又觉得枢密院也离不开爱卿。既然皇上这样说了,哀家想想也有道理。现在山西危急,关系朝廷生死安危,那里更需要你。爱卿要早早得胜归朝,哀家和皇帝绝不会辜负你。”
耶律斜轸上前一步,对着太后和皇帝流泪道:“陛下有命,微臣万死不辞。只要微臣活着,就一定不让宋贼侵占山西一寸土地,也绝不放它东出南京。只是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两宫陛下,让臣心如刀绞。”
驼罗口的援兵除了两万御林军,这几天又有两万兵马陆续从各地赶到。三月十九日耶律斜轸和萧挞凛率领这两万军队离开御营,开往山西前线。
就在这支军队离开陀罗口的时候,山西的局势已经难以遏制地进一步恶化了。
潘美和杨业打下寰州、应州之后,略做休整便又攻向朔州东边的应州。应州早就得到了朔州投降的消息。看到漫山遍野来势汹汹的宋军,节度使骨只心知无法抵抗,也想学邻居节度使慎思的金蟾脱壳之计。心想,临阵逃脱虽然是重罪,但总好过战死或被宋军俘虏。只要活着,在自己人手里,哪怕被关押问罪,还可以花钱疏通关系,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也学着慎思的样子,以突围去讨援军为名带着一百亲兵绝尘而去。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契丹节度使跑了,城中情形可想而知。应州现有丹汉两名首脑,骨只是契丹人,任应州节度使,汉将艾正任以应州为军镇的彰国军节度使。艾正身为边镇重臣,按照朝廷规矩,不能将全部家眷带在身边,家中妻子和一对小儿女都留在内地等于是人质。他知道自己要是投降,家属必定遭殃,可是他舍不得为了家人殉城而死。城外宋军的招降条件实在诱人,他决心狠下心肠开城投降。他找来城里的观察判官宋雄,说道:
“驴日的骨只,平时作威作福,欺压咱们汉官。现在危难临头,他一跑了之,难道咱们就要替他送死吗?”
宋雄一家人都在应州,一听这话,正中下怀。但是二人平时交情匪浅,不免替他担心道:
“大帅替全城兵民着想,不忍城毁人亡玉石俱焚,实在是高风亮节。但嫂子和侄儿都在内地,只怕朝廷不会放过他们。将来咱们在宋朝当官享福,想起他们于心何忍。”
艾正唏嘘一番,咬牙说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看他们的命吧。妻子可以再娶,儿女可以再生,可是我艾正的命只有一条。”
于是二人布置亲兵环侍左右,召集将士和城中士绅,说道:
“为了保全应州兵民免于生灵涂炭,本节度使决意献城投降。各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汉人、汉将,他们这几代人都生活在烽火连天的乱世,经历了唐、梁、后唐百年战乱。河东云中一带早在唐末就是沙陀人的地盘,后来到了契丹人手里。他们对契丹和宋人并没有特别偏爱和好恶,只要天下太平就谢天谢地。归了契丹之后好不容易得了五十年太平日子,最大的愿望是长此以往再无战争。虽然痛恨宋人又点燃烽火,但谁也不愿意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听说统领要投降,心里都直念阿弥陀佛。将士中有几个血气方刚不愿低头背叛朝廷的,但见大势已去,也无计可施,只能随大流。于是,应州城在三月十九日,耶律斜轸大军从南京出发的同一天,大开城门,降了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