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溃军,大队人马这才得以大部分逃过河去。直到看着大军基本渡完,李继隆和最后一部将士才且战且退。
过了拒马河,溃兵们又狂奔七十多里,来到另一条河--沙河边上。宋军的残兵败将人数还有数万,仍是铺天压地无边无际。
这沙河又叫南易水,就是荆轲悲歌所唱“风萧萧兮易水寒”中的那条河。它原本是古燕国边界。周世宗收复三州三关十七县,易州就是那三州之一。但其实志大才雄的柴荣只收复了易州的一半,他从西南杀向东北,打过易水,兵临拒马河南岸,没能过河就遇疾而返。于是拒马河成了中原王朝与契丹的界河,易水成了周、宋国内的内河。岐沟关又叫做东易州,它本是易州的一部分,仍然在契丹版图之内。所以很多史书说柴荣收复的是二州三关。这条河之所以叫做南易水,因为易水还有一条支流在岐沟关以北称为北易水。
这些都是史话。眼下的情形是:夕阳西斜晚霞如血,残兵败将们一天狂奔百里,没吃没喝,又饥又渴,眼见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都瘫软在河滩上。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渡过沙河,便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河滩上做饭吃饭、包裹伤口、喘息休息。
急于去幽州城接掌大印的知幽州府事刘保勋父子也裹携在溃退大军之中。刘利涉好不容易给父亲找来一匹战马,一路护着老父挤过拒马河桥,又艰难竭蹶地奔到沙河岸边。刘保勋瘫坐在沙滩上,回头望着幽州方向,心想自己这个知府算是彻底当不上了,看看父子俩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两行浊泪流到腮边。
谁想到耶律休哥的追兵并没有打算将宋军礼送出境便罢手。率领大军杀过拒马河追了过来。拒马河南岸本来有守卫边防的军队,但是在契丹数万追兵面前一触即溃。
精疲力竭毫无戒备的宋军溃兵们哪里还禁得起这场突然进攻,一片散沙般涌向大沙河。除了一些身体强健气力尚存的能够夺路逃过河去,一多半都跌下岩岸摔死、相互踩踏而死、落在水中淹死,葬身在滔滔沙河之中。
刘利涉护着老父上马而逃,不料马蹄深深陷入河底泥淖之中。利涉低头用力去拔马腿,却因气力不支摔进河水之中,战马轰然而倒,他被压在马腹之下再也不能动弹。痛心疾首的刘保勋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甩下马背坠落水中,一股浪涛涌来,卷走了他和他的一腔悲哀。
宋军尸体堆积如山,河水为之一时断流。这条记载着千年诗篇的易水,又增添了惨烈悲壮的记忆。
驻兵沙河北岸,耶律休哥派人飞驰驼罗口,报告大捷,并请求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皇帝,”萧燕燕变得清瘦的面孔上浮出了久违的光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道:“耶律休哥实现了他的诺言,南京道全境恢复,侵略强盗全都被赶走了。休哥说军队士气高昂,都嚷嚷着要报仇雪恨,打到黄河去。皇帝认为应该怎么答复?”
“母后,朕想和耶律休哥他们一起打到黄河,让赵光义那条疯狗知道朕不是好欺负的。”
“韩辅政,你看呢?”
韩德让的脸又黑又瘦,但胡子仍刮得青里透红,他放松开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摸着下巴,欣慰笑道:
“欠债还钱,何况是血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山西五州都还在宋军手里,等道全境收复,老臣要和休哥一起出兵。”
“是啊,休哥打得收不住脚了,我也高兴得差点昏了头。还是辅政说得对。现在先要赶紧命耶律休哥去协助耶律斜轸收复山西。”萧燕燕爽朗说道。
“母后,说宋军已经全部从南京被赶走还不确切。”年轻的皇帝露出久违的顽皮笑容,指着手中的报告说:“在岐沟关城之中还有上万宋国民伕和少量守军呢。于越说他们紧闭城门,既不抵抗,也不投降。请示怎么办。”
宋军调用了数万民伕輓运粮草,大军撤退时正有上万人在契丹境中,慌乱中他们全都撤入岐沟关城。主力军队仓皇而逃,这些民伕被弃之不顾,他们惶惶不安,却不知刚刚逃过了一场劫难。
韩德让想着那些无助的宋国民伕如今既无粮食也没武器,像待宰的羔羊般拥挤在岐沟关中不禁心生怜悯,说道:
“太后,明天,五月三日就是太后生辰。大战之际无法庆贺,岐沟关大捷虽然是个好彩头,但死人太多了,阴气过重。太后,不如把他们放了吧。这些人都是被逼着服劳役的百姓,不是杀人的士兵,放了他们算是佛祖慈悲,也是为太后添寿。”
“好,就依你。皇帝,你说呢?好,那就回复耶律休哥,命他撤岐沟关之围,即刻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