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南伐誓师大会。十五万大军齐集,如同漫坡的潮水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田野。刀枪如林铠甲曜日,猎猎秋风将如云的旌旗吹得隆隆作响。太后、皇帝、耶律隆庆和从征的重臣们迎风站在检阅台上。隆庆身穿黑色紧身战袍,外罩雪亮银甲,头顶亮银盔,脚踏鹿皮靴,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英俊的脸庞更加显得光彩照人。他身边的皇帝耶律隆绪本来身材颀长,面如朗月,却被他相衬显得有些瘦弱苍白。只是那一种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气质稳如磐石。
隆庆名为前锋,实是主帅。虽是第一次指挥大战,甚至是第一次上战场,可是他一点也不胆怯,显得胸有成竹信心百倍。他已经练兵多日,随着他的令旗挥动,军队依次进行祭天地、射鬼箭、列队行进等各项仪式。眼看红日当头,时近正午,仪式就要结束。誓师之后大军就要直接出发,先向西经过涿州、易州、开赴边境,然后突破边关进入敌国,那一刻便是战争的开始。
忽然几匹快马从南京城的方向卷尘而来,检阅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骑在最前面的是北枢密院的一名传令官。传令官一直策马驰到检阅台近前才跳下马背。见他手里举着北枢密院的腰牌,重重卫兵都让开通道。年轻人气喘吁吁跑步来到太后身边,单膝跪地低头沉声报道:
“报告太后、皇上,北枢密薨了!”
“你说什么?”太后颤声问道。
“北枢密今天早上刚刚薨了。”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耶律隆庆更是目瞪口呆。北枢密耶律斜轸前几日突然病了,所以不能参加这次南伐。太后命他留下养病,同时坐镇南京保障后勤。没想到这么快就病故了,而且正是在出兵这天。耶律隆庆嘴角抽了抽,北枢密是他的盟友和支持者,对这次南伐非常卖力。可能就是由于准备开战过度劳累,才会被病魔击垮。他感到伤心,更感到不吉。
“母后,怎么办?”隆庆哭丧着脸问太后。
萧燕燕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问道:
“北枢密临终有什么遗言吗?”
小校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封套,说道:
“北枢密留下一份遗折。”
燕燕命太监接过来,对隆庆说道:
“一切照旧进行,命军队出发。宿营的时候商议北枢密的后事。”
军队像洪流一样滚滚前行,队伍中间禁卫军簇拥着太后和皇帝的两座高大銮驾。燕燕请韩德让坐进自己的车里,说道:
“四哥,北枢密死在南伐誓师出发的时候,是不是不吉利呢?耶律斜轸辅佐皇帝十六年,突然就不在了。他和宋国王两个朝廷肱骨重臣前后脚离去,就像这外面秋风落叶一样,让人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韩德让和萧燕燕亲密无间,但对很多人和事的看法并不一样。对这个耶律斜轸,萧燕燕有很多赞赏和不舍,可是韩德让对他却完全没有好感,对他的突然离世有几分伤感也有几分庆幸。这两个辅政之间除了争权夺利嫉妒不服,更重要的是政见完全不同。耶律隆庆替补耶律休哥做了南京留守,朝廷的天平向韩德让的对立面倾斜。可是忽然耶律斜轸也死了,天平又平衡过来了,甚至倒向自己,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扫清了一大障碍。他攥住萧燕燕放在膝上的手道:
“死生有命,没有什么不吉利。燕燕你不要伤心,这些年耶律斜轸有功劳有苦劳,但也有顽固守旧拖累朝政的时候。商议恤典时从优从厚就是了。北枢密是众臣之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决定由谁来接替他。”
燕燕将一张纸递给德让道:
“这是斜轸的遗折,除了说些感恩的话,提到了继任的人选,还是举荐耶律抹只。”
“燕燕,你觉得这个耶律抹只行吗?”
萧燕燕抬头看着韩德让,和她在朝堂上的冷峻宛若两人,双眸间全是温存和柔弱,她把手从男人的把握中抽出,捧起那双骨节棱棱的大手放到自己的面颊上,歪头享受着那凉爽光滑的感觉,答非所问地说道:
“四哥,十六年了,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你对我的好,我拿什么也难以报答。现在我老了,你还爱我吗?”
韩德让捧起她的脸,端详着这张青春不在的面孔。萧燕燕今年四十五岁了,细细的皱纹爬上眼角眉梢,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了。但他们之间不但情爱依旧,还增添了深入骨髓的亲情。他在燕燕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永远青春美貌,我才老了,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快乐。”
燕燕脸上飞起桃红,道:“四哥,我相信你,你对我好,因为你爱我。但是我对你好却不只因为我爱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是对朝廷有用的人。你是我所知道的最有头脑最有本事的人。”
韩德让轻抚着她的面颊笑道:
“燕燕,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夸起我来了?”
“不是平白无故。我想好了,这个北枢密只有你来做最合适。我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