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绎进门悼唁的来客外,终于有人从门中走了出来。走出来的人穿着一身执阴司专用的黑衣差服,手里还提着一盏巴掌大小的油灯,油灯上蒙着片黑布,只露出个油灯的灯座来。不过古怪的是,这露出一角的油灯灯座竟不是王慎以前常用的黑色铁灯颜色,却是闪着明晃晃的金光。
但更让王慎惊奇的还不是此人手中的金色油灯,而是此人的容貌。
年纪不大不小,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手脚也匀称,一切都看起来极为普通而且协调,或者有哪里稍微有点不协调,但比起此人的那张脸来说,一切不协调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是说这个人长得奇丑或者奇美,他面上五官若是拆开来仔细看得话其实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眉毛不粗不淡,眼睛不长不扁,鼻子不塌不挺,嘴巴也不厚不薄,脸色皮肤头发都长得很正常。可当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五官都凑到一起的时候,不知为何居然出现了一副令人为之惊奇甚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的苦瓜脸来。
苦瓜脸当然不是指脸长得像苦瓜,而是形容一个人的脸色凄苦到了一定程度。就好比王慎现在看到的这张脸,他从上面除了看到“苦”这个字以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情。甚至王慎都想象不出,这么一张脸上究竟还能不能出现其他表情。
这张脸,就算发自肺腑地笑起来,怕也是一副苦笑的表情。
直到很久以后,经过王慎长期的观察才总算发现这张苦脸的秘密所在,归根究底就是那一双眉毛,这对眉毛中间两头往上翘,两边两头往下压,所以无论何时去看,那永远看起来都是一副愁苦凄凉的模样。
当然,这回还是王慎第一次见到这张苦脸,若非对方身上穿着一身执阴司的差服,他绝对会以为这府里死的不是什么官家老太爷,而是这位与他差不多年纪男子的亲爹。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这家人居然请了这么一位仙官来,这副如丧考妣的苦相,怕是连府里最悲痛的亲眷都摆弄不出来,实在是太过应景。
随着这位苦脸仙官一起出门的是府里的老管家,等到两人踏出门槛,老管家就将这苦脸仙官拉到一旁,小声说起话来。
这话别人自然是听不见,但对于八脉齐通的王慎来说,只要稍微留点心便能听到个大概。
“沈仙官,这趟真是劳烦您了。我家老太爷一世行善,想来这一路也能走得安稳。这后面的事,可得有劳沈仙官您费心了。”
“管家请放心,这次你们老太爷用的可是金灯。虽说花了一百两银子,但却能保得来世大富大贵。不瞒您说,其实原本我只想拿盏银灯来,哪里想到贵府老爷竟是这般大孝子,直接为老太爷请了最贵的金灯。这金灯虽说价钱贵了点,但后面的事处理起来,我自然也会更加上心一些,这一点请你们放心就是。”
“是是是,我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孝子,区区百两银子岂能尽表他心中的丧父之痛。沈仙官,府里事多,那老夫就不远送了,这点碎银,沈仙官拿着路上买壶茶解解渴。”
“哪里哪里,管家客气了,那就此别过。”
说完,苦脸仙官不动声色地将管家递来的一封银子悄然塞进袖口,然后抱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