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它埋葬了我四年的青春,却又绝不止埋葬的是青春。
阮籍会为不认识的兵家女死去而恸哭,也会在青山间纵声长啸,一喜一怒,从不掩饰,直接而出。
但他是名士,我不是。六月二十三号,我彻底跟我的大学没了关系,所能做的就只是半夜路过时,站在宿舍楼前,抬头看着自己曾经待过的那三室一厅,看着它还像我们在时一样亮着灯,就仿佛我们只是像平常一样夜里出门散个步,回去还会有阿姨等着关门,还能掏出钥匙捅开门,在那张窄的不得了的床上,打开空调,吹着凉风,跟碰巧回来的室友半夜吹牛聊天。
我现在在出租屋里收拾好了东西,写下这一章小说,心里想的却一直都是我似乎从来没离开过的学校。
同学们大多都走了,幸好,我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半夜偷偷跑回去,想要做个文人标准的感慨姿势:跪在地上,亲吻这承载了我四年的土地。但是没做到,我只想痛快地在地上打个滚。
白T恤成了灰T恤,跟胸口那个浅色水墨画的鱼似乎融为一体,沾了一身南广的气息,才让我能够安心入睡。
南瓜广场的灯依然很亮,半夜喝酒归来的人依旧很吵,没了我们住的宿舍很快也会进去新人,我们这一群人的去留,全然引不起波澜。南广像一个看惯了世事沧桑人间别离的长者,来易来,去易去。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这间学校待过的生灵,从人,到野猫,到一只蝼蚁,都淡然看着。她不说什么,因为也没什么好说,只能默默地对着每一个离开的生灵说一声,走好。
写到这里想起一句诗,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此典出自《礼记·檀弓》,我没有歌于斯,也没有哭于斯,但希望从生到死,都能来这里看一看。
看看我那从大二到大四,每年每学期都要感慨一次,能够看见青山和都市的阳台,看看世界第二座斗兽场,看看待的时间从来都不长的教学楼,还有几乎没去过的图书馆。
我不知道跟南广的感情在哪,让我说,我决计是说不出的。但让我走,那也是决计走不掉的。
即便人不得不走,心也总有一部分留在这里,留给我的老师,留给我的同学,留给我的四年生命。
我从没觉得南广这学校从办学上哪里好,破三本的办学资质向来是自嘲的重点,校园小的只比我隔壁的高中大一点点,学费还贵的吓人。
我说不出南广哪里好,能说出它太多不好,但无论如何,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要比所有说过好的地方都重的多。
写这点玩意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四号了,再过不了几分钟,就是二十五号,离毕业典礼已经是四天,离最后的离校日,都接近两天了。按理说,该发的感慨都发完了,世界不会任何因为一件事情停摆,就算有,也不会是因为我毕业。
至少毕业的同学们,大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得向前看。
可是我不同,可能是因为我脑子比较笨,所以接受事情的能力和反应也就很慢,但相应的,走出一件事情,需要的时间也比别人多上太多。我把没来得及说的感慨,都在今晚说出来,也有没说的,也有没说够的,今后可能还会说。
我自嘲地说,我从我已经不是学生,已经离开南广这件事里走出来,恐怕要一两个月。除了脑子笨,可能还是因为我没有担当,想要逃避现实,一想到将来真正走上社会,成为一个需要工作的人,需要承担的责任和压力,我就不想去面对,想回到学校里,躲一躲,喘口气。
我实在是想不通,怎么我就毕业了?我还在这儿没待够呢,带14级新生融入学校的场景还在眼前呢,怎么这就要走了?
回头一看,连14级的“新生”都已经是整个学校最大的大四师哥师姐了。
听说人老的标志,是喜欢感慨时间逝去的快,是喜欢回忆过去。
想必是我老了。
可我却明明还那么幼稚,说哭就哭,像个孩子。
二十二号临走前的最后一天,我拿着澡卡下楼洗澡。不在乎脏不脏,而是想把这学校的角落最后都走一遍。
那时澡卡里还剩三块钱出头,南广的澡卡扣钱很快,三四秒钟掉三分钱。我就看着那上面的数字不断跳动,就像是我从学校入学到毕业的时间,很快,但也给了足够的时间。
我想等到这卡里的钱都用光,水流戛然而止,也好面对自己毕业了,从小事上告诉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终归还是没舍得,没忍心,没做到。还剩几毛钱的时候我拔出了卡,也许心存侥幸,想着还有再来的时候,想着南广的时代还没结束。
不管怎么样,该走还是得走了。
那天下午的三点多钟,很巧,浴室里刚好没人。在人前哭不出来,人后可就无所谓了。眼泪跟热水一起从脸上冲下来,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哭声很低,我怕浴室的回声太响,招人。泡着热水哭,眼睛也没肿,一切看起来跟没发生似的。
但自己心里还是有数,就像是死刑犯上刑场前的最后时刻,断头饭吃的再美味,总不踏实,心里总有个声音提醒着自己,到点儿了,该走了。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按照水字数的德行,写一晚上我都未见得能停。但这段话是写在小说后面,想要解释一下五天停更的原因的,我不愿意让小说再多停更一天,因此就卡在零点前写完发出去吧。
到此为止,戛然而止。
总得有结束,学业如此,字数也如此。
或许之后我有心思了,还会写,或许之后我有机会了,还会回学校,可那都是之后的事儿了,这一段该到了这时候,就不能再拖。
我想起最后我们三个人躺在宿舍床上,室友严琪像呓语一样说,我们发现这其实都是一场梦,我们从没来过南广,也还没上过大学,睁开眼睛,还是高三,大家都失去了记忆,互相问一句,诶,你是谁?我的东西怎么会放在这里?
我当时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大概是因为我想上南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