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向日葵的未亡人

也不停。直到三个大男人联手拦下他的时候，杰克稍微冷静了一下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丢了，被风吹走了。”

    于是他继续寻找，几乎就忘了还有值班的事情需要他负责一部分。实际上，昨晚他一夜没睡，找了一晚上弄丢的东西，刚刚才回到旅馆，只是金为了不让艾丝蒂尔担心，所以才故意撒了个慌。

    现在杰克的状态如何，也只有艾丝蒂尔去了以后才能知道了。

    不过…………

    金有些惊讶，杰克除了「剑」之外，竟然还擅长使用其他类型的武器。

    拿起昨晚在钟楼上捡到的弹壳，映着灯光，金审视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严肃。

    ※

    酒馆里。

    外面雾气太重，一片潮湿，视野受阻。酒馆里聚集着很多因为定期船停止通行，而只能暂时在酒馆里落脚的人们。

    人声嘈杂，为数不多的服务生忙碌的再各个桌角边跑来跑去。冬季原本就是利贝尔的旅游旺季，现在因为大雾，酒馆里又不得不多了一批客人，顾客满座的现况让老板喜笑颜开，服务生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不然根本就忙不过来。

    也是第一次在洛连特得酒馆里见到如此多的客人，艾丝蒂尔走进酒馆的那一刻又是一阵惊讶。连洛连特本地人，会如此成群结队的出现在酒馆里的情况几乎从没见过。

    但是这样一来，要想找到杰克不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吗？在人头攒动的景色里，艾丝蒂尔还是很快的就找到了那一抹乌色。

    嗯，就算提着手提箱，站在大门前像个路障似的妨碍进进出出，艾丝蒂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用脚发力，走向杰克所在的位置。

    白痴一样的拿着照片像找人一样的站着，于是艾丝蒂尔被时刻留心观察周围客人颜色的服务生注意到了，还被好心的服务生指明了杰克所在的方向。

    “谢，谢谢……”

    明明已经知道他在哪里，却像不知道的被指路了，简直像白痴一样。

    仔细一看，正在用餐的人群里，好像就杰克的头发是接近于黑色的存在，难怪一眼就找到了。

    反正都来了，而且提着手提箱站在这里也不是很合适，但总算有理由让艾丝蒂尔靠近杰克所在的位置。

    也许是在为怎么开口问杰克这张照片的事而烦恼吧。仔细想想，艾丝蒂尔好像明白了刚刚为什么明明看到了杰克，却没有勇气走过去的原因。

    ※

    意兴阑珊的背影，乌色的头发像一坨焉了的枯草一样，毫无精神，杂乱无章的被杰克戴在头顶上。

    百无聊赖，用搅拌咖啡的小汤匙不停的轻敲着咖啡杯。面前是一盘已经快要凉掉的甜点，已经不再那么的新鲜，口感也许不怎么样。

    但是，杰克就是这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轻敲杯缘，乱抖着右腿像一只焉了的茄子似的，被艾丝蒂尔心疼的看在眼中。

    但是，那个吹着口哨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杰克吹着口哨，左吹右唱的，就是不肯吃点好的早餐。

    通常说，人伤心到了极点，就会出现与正常相悖，而且是相悖到了极致的反应。比如伤心过度后的大笑，极度高兴后流下幸福的眼泪。杰克虽然与这两者还差一点，不过艾丝蒂尔觉得也差不多了。

    “（果然这个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吧……）”

    看着杰克难过到伤心的自暴自弃的样子，艾丝蒂尔已经可以想得到，昨夜杰克被阿加特和金拦住，不能去寻找这张照片的样子，该有多么的可怜。

    也许他正在恨金和阿加特吧，有点难以想象，那个整天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会…………

    有些难过，鼻子有些酸酸的。

    艾丝蒂尔看不下去杰克伤心过度的样子了，穿过来来往往的人们，轻轻的走到杰克身边，温柔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杰克……”

    “……艾丝蒂尔？早……嗯，怎么这副样子，一大早就摆着苦瓜脸可对皮肤不好哦。”

    听到有人在叫他，杰克回头，却发现艾丝蒂尔正一脸难过的站在他的背后。

    杰克轻佻的语气，让艾丝蒂尔开始从难过转变为稍稍有些难受的心痛。

    已经不再难过，不，准确的说是因为难过而看开，最后已经麻木了吗？

    “那个……”

    只要这张照片在手上一刻，艾丝蒂尔就会多了一份占有他人重要东西的罪恶感。到最后，她甚至会觉得自己的精神无法承受这样的罪恶感，而变成只会自言自语的疯子吧。

    为了让杰克早点摆脱阴影，也为了自己能够心安理得，艾丝蒂尔顺其自然的把那张照片，双手奉还给杰克。

    “哎？这是？”

    看清了照片后，杰克的眼睛只是流露出一丝喜悦的惊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

    “哎呀……真没想到还能收的回来呢……艾丝蒂尔你在捡到的？”

    杰克的语气波澜不惊，毫无情绪变化而言。原以为杰克会跳起来，抱着照片高兴的大哭的艾丝蒂尔，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惊讶。

    惊讶在艾丝蒂尔的脸上写满了“你为什么这么奇怪”这个问题，被杰克看了个穿，反而还用比艾丝蒂尔更惊讶的语气的回问:

    “干嘛用这种吃了惊奇巧克力的表情看着我？”

    整理好情绪，艾丝蒂尔才用断断续续的口吻回答:“不，只是……我以为杰克会高兴的跳起来，或者是抱着照片大哭，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平静，令人有些意外呢。”

    “那也不用表现的这么夸张吧。”杰克对艾丝蒂尔的理由感到哭笑不得，“不就是一张照片，丢了再用结晶回路洗了就是，干嘛还要这样啊。”

    杰克说的是真话，昨晚追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想起来他也带着感光结晶回路，没了再去洗就是，何必这样呢。反正原件在，想印多少就是多少。

    “呼，真的是吓坏我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弄丢嘛，要不是正好卡在我家的窗户上，你要去哪里找啊。”

    看到杰克扬了扬手中的结晶回路，艾丝蒂尔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她没有背上占有他人物品的罪恶感。

    照片回来了，原本还想破费再去洗一张的杰克也胃口大开，开始享用已经凉掉的早餐。

    看着杰克大口嚼着面包，喝着咖啡的一脸满足的幸福，因为一件小事，就改变了他意兴阑珊的态度，幸福的享用着已经快冷掉的早餐。

    拖着下巴，坐在桌子对面好奇的打量着杰克的时候，艾丝蒂尔突然觉得，杰克其实是一个挺单纯的人也说不定。

    嗯，单纯，因为什么而单纯呢。

    一想想过去的事情，艾丝蒂尔又突然觉得杰克好复杂。虽然同龄，但是杰克懂得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看着杰克一副幸福到了极点的样子，艾丝蒂尔又觉得，杰克此刻又是多么的简单————

    也许是出于意兴阑珊，杰克只顾着吃早饭，而没有搭理她，艾丝蒂尔也把刚刚的忌讳全抛开了，看着杰克随意的说道:

    “嘿嘿，好可爱的女孩子呢。”当然艾丝蒂尔指的是照片上，同杰克一起合影的女孩。

    在杰克吃饭的时候，那张相片就一直被放在他的手边，如此一来照片上的女孩也在与他一同度过早餐时光似的，令人羡慕。

    “这个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吗？”艾丝蒂尔噤声问道。

    “嗯，是啊。”杰克吃完了，用纸巾随手一擦，扔进垃圾桶，靠在椅背上了事。

    “是吗……嘿嘿，好令人羡慕啊。”

    杰克居然会有心心相依的另一半，艾丝蒂尔觉得有些意外。杰克也丝毫不避讳的承认，语气甚至有些自豪，令艾丝蒂尔还有些妒忌。

    现在与自己关系还不明确，却又不知道在哪里四处游荡的约修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好奇心让艾丝蒂尔产生了一点点追问的想法。

    “嗯，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

    拿起照片，双手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眼神温柔，仿佛世间此刻，杰克的眼神是最温柔的存在。

    杰克没有急着回答艾丝蒂尔，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注视着那个在照片里对他微笑的女孩。

    不知不觉的，他也笑了。

    笑的很温柔，就像看着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一样。想吻她，想用手去抚摸她的脸，想告诉她他想说的一切……

    恍惚间。

    艾丝蒂尔的视线突然产生了断层。

    意识就像电流穿过一样的麻木，伴随着针刺般的疼痛。

    恍惚，交叠，分离，不停的变化着，如同黑色的万花筒一样，变换，变换，再一次的变换……

    场景扭曲，浮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忽暗忽明，从黑色的万花筒中飘然现身。

    杰克。

    黑发少年。

    正在灯光下温柔的凝视着照片的杰克。

    过去阴影中挥舞着诡秘黑刀的约修亚。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两道不同的声音，两个不同的身影，在黑色的万花筒中结合，碰撞出巨大的回音，让艾丝蒂尔在最后一次的头疼中回归了现实。

    约修亚！

    刚刚那个人一定是约修亚对吧？！

    然而桌子的对面坐的是杰克，约修亚的影子荡然无存。艾丝蒂尔终于意识到了刚刚只不过是产生了幻觉而已，因为太过于思念约修亚，导致她出现了幻觉罢了。

    但是，这样的幻觉却又那么的真实。杰克的事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事，说出来也不是给谁听，而像是给一个已经熟识已久，也知道这些事的人，缓缓开口诉说。

    幸福的笑着，凝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仿佛那里就是回忆的长廊一样，杰克在回味着过去的事。

    “要说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啦。”

    “真是的，好敷衍的回答啊。”艾丝蒂尔不满的撅着嘴，气呼呼的看着敷衍了事的杰克，“没什么特点，那你怎么可能会和她成为恋人呢？”

    “那我也很无奈啊，反正就是没有什么特点嘛。”

    杰克无奈的耸耸肩，回忆着那个记忆中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女孩。尽管没有特别的地方，但是杰克却有多的想说不完的事，那个女孩的事。

    “阳光，开朗，和其他同龄的女孩相比，不，说不定跟有些男孩，比起来她的胆子还要大。”

    “哇……”艾丝蒂尔微微长大了嘴巴。

    “也和其他普通的同龄女孩一样喜欢甜点，自由浪漫的风景画，也会被舞台上举止优雅的钢琴师所迷倒……”

    “嗯，嗯……”确实是一个没什么特点的女孩，艾丝蒂尔心想。

    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吗？与时下的女孩子们相比，喜欢甜点，喜欢美丽的风景，喜欢英俊潇洒的男孩子，都是普通的特质，确实是没有什么特点的存在。

    但是杰克也并不是英俊潇洒的那一类人。

    硬要说，艾丝蒂尔觉得他只能是长的符合人类的审美观，大众脸而已。

    “但是，我跟她都拥有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的共同梦想哦。”

    不狡黠，更不是猥亵。

    不同以往，那个不认识的女孩的故事即将结束时，杰克的表情，是艾丝蒂尔完全没有见过的存在。

    那是谁啊？杰克可从来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艾丝蒂尔觉得，她今天是第一次认识杰克，刚刚只不过是捡到了东西，来还给他的陌生人而已。

    “一起去旅行吗……嘿嘿，好像是蛮棒的样子呢。”

    但艾丝蒂尔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是一同旅行，也是彼此的梦想，那……

    那为什么，却只有杰克一个人在利贝尔呢？

    “嗯……”面对这个问题，杰克突然从笑得很温柔，变得没啥可说的样子，欲言又止。

    “因为分手了。”最后杰克扔给了艾丝蒂尔这个狗血答案。

    “啊~哪有这种事啊，真是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啊？”艾丝蒂尔喷了一大口茶，这个答案来的令他猝不及防。

    嗯，果不其然，以杰克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是那个女孩受不了之后才分手的吧？艾丝蒂尔十分肯定的想道。

    “也许吧，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她就是不愿意给我机会嘛。”杰克无奈的瘫了瘫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难怪人家女孩子乐意待见你，就是这个原因。”艾丝蒂尔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本会以为是一个什么超级浪漫的爱情故事，结果听到最后，这个故事还是依然具有杰克的特色风格。期待的罗曼蒂克变成了狗血爱情剧，这个突变实在是猝不及防。

    所以杰克还是那副烂烂的样子，一字蔽之，就是宅。

    “所以啰，现在只有我自己，来从零开始实现自己的梦想啦。”杰克笑嘻嘻的回答道，又回到了那副不论是什么样的表情都夹杂着一丝狡猾的状态。

    早餐吃完了，狗血淋头的爱情剧，让艾丝蒂尔，也消磨掉了对杰克最后一丝好奇心。

    自顾自的结账，不管艾丝蒂尔对他的回答满不满意，杰克也没有什么想要纠正的意思。

    他负责回答，不论真假，艾丝蒂尔相信，或者只是当成一个随意编的狗血爱情剧来消遣时间也无所谓。

    他只在意有没有人愿意跟他分享心事，那怕捧场做戏的听听也好。

    “那种如绽放的向日葵一样的女孩……也许不会再有了吧。”

    “诶？”

    艾丝蒂尔的眼神疑惑。

    杰克的背影，突然无限的缩小，再缩小。

    最后只剩落寞孤独的一点。

    ※

    接着————

    昨夜未结束的风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