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藏姆没听清。
“别把我夸得那么神奇,”我苦笑着说,“现在看来3,马克耶布卡少将的传奇神话要结束了。每一段神话的最后一个篇章,就是主人公坐在温暖的摇椅上,向后代、接班人、记者、传记作家、秘书之类的人唠唠叨叨说个一大通废话。从壁炉边说到大学讲台,从大学讲台说到医院里,从医院里送到去火葬场的路上,最后在墓碑前进行一个小结。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吗?”
“为什么是小结?”碧塔忍不住问,“马克思同志不是说,人死了之后,精神就应该消亡了呀?”
“那就看后代的了,”我一脸认真地回答,“勤勉的后代会把这个神话写成史诗与战歌反复吟唱,一直唱到坟墓里的你耳膜碎裂也不肯停歇;只有懒惰的家伙才会把小结变成总结,你反倒乐得清净。”
格兰藏姆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我对此只有报以苦笑。此时此刻,也只有我,在这个笑话面前是笑不出来的。因为我说的是真的,现在的我和养老没区别。
“真有趣,可惜我得先走开一下课,”碧塔站起身,向我们表达歉意,“还有,格兰藏姆,索菲亚元帅还在等着,别拖得太久了。”
“好吧……碧塔同志,你先去索菲亚元帅那里,我再陪马克将军聊一会就到。”格兰藏姆拍了拍碧塔的臀部,目不转睛地笑着回答。
两人当着我的面接了个吻,然后碧塔踏着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特有的“嗒嗒”声,离开了房间。
“我偶尔也会犯错,”我看着如痴如醉的格兰藏姆,似笑非笑地说,“比如那次在摩洛哥,我差点就犯错了。还好你制止了我。”
“是啊……”格兰藏姆的眼神飘忽不定了一阵。我还没捕捉到他此刻的想法,一道灵光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格兰藏姆突然一个激灵。
“怎么?”我故作平静地问。
“说正事吧,”格兰藏姆变得严肃了,“指挥官同志,现在这个情况下……您有没有想过以后?”
“说清楚些。”我微微扬起头,让壁炉火光的阴影盖住眼睛。
“听说达夏同志准备重新填报志愿,上大学去了,”格兰藏姆依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说,“从我们风暴小组出来的战士,在整个联军国家里,基本上都是我们可以随心所欲选择任何一所大学的。”
我记得这件事。上个月达夏就告诉我,联军各司令部已经赶印了一百万份大学志愿申请表,而且还远远供不应求。如果不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快点做出选择,一流高等学府的名额恐怕要被瓜分了。
“你说那件事啊……其实我无所谓,”我回答道,“现在还没到开香槟,庆祝天下太平的时候。”
“怎么没有?”格兰藏姆一把软椅上跳了起来,一边激动地手舞足蹈一边大声说,“全人类都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莫斯文克总理和杜根签署了和平协议,等到现在最后一次战役,‘拉丁葬礼’行动结束,世界就和平了!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是半年过去了……”
“谢谢你的好意,格兰藏姆同志。我相信你是为我担忧,但我只希望你理解我!”我尽可能礼貌而温和地打断了格兰藏姆的滔滔不绝,“但是我不甘心。你知道把一些事沉积在心底很多年,错过了很多次解开疑惑的机会的感觉吗?”
“可是您的计划太冒险,而且现在已经没有胜算了!”格兰藏姆争辩道,“我不希望看到,我今生今世最崇拜的人,在功成身就之后,在一个看似华丽的牢笼当中一直待下去,顶着毫无意义的大将军衔之名,在这种地方发霉腐烂!”
其实,当我向莫斯文克提出对了解“真相”的要求,而被拒绝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在我脑海中产生了。我知道太冒险,但我照办了。
因为……相比其他东西,我都更加相信我的直觉。以往的每一次生死考验都告诉我,它总能保佑我取得最好的结果,这次不会例外。
格兰藏姆还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喘了几口气,向我们敬了个礼喊道,“马克耶布卡大将。哦,还有格兰藏姆少将,真巧啊……”
“说吧,怎么了……”无意识间看到了门口的人,我顿时愣住了。
“你……怎么会……是你……”我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了来人,“你不是……你不是已经……”
对方向我和格兰藏姆微微一笑,仿佛已经预料到我们的想法。
“是啊,”来人——维克多·米哈基米尔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你们好,二位将军。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