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广极大极深,早在深处隐约传来的第一声马啸,便有人不放心皇帝安危,起头领了三人林内搜寻,约定若有消息放响箭为号。
循着马声寻去,怎道这林子里阴森、四望不见人,马声转瞬即逝,方向也渐不确定,却凭空二声马啸,起头的那人耳一动、脑袋一扬、眼一尖,喝道:
“陛下就在左前方向,跟紧我!”
另三人忙牵马跟上、稳步行进。
……
另一头,项天择也正牵着马往命侍卫休驻地赶——非是他不想骑,只是马腿折了,必得走动走动、缓和缓和。
偌大幽静的林中,但看他一人一马在前走,后头竟亦跟了个人,脚步迈的轻、却不间断,他快她快,他慢她慢,他停她停。
跟着的人除了东方颖还能有谁?
项天择也不知他怎么就招惹了她?让她向只女鬼,缠着他不放,真TM烦不胜烦!
“你要跟我到何时?TM要不要点脸?男女授受不亲,成河体统!滚!再不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也不知是第几次停,第几次骂了。
项天择驻马留步,回首看“妖女”,恨的牙齿紧咬、拳合筋凸,极少说脏话的他愣是骂了出来——
他就没见过这样无耻的女的!斥她走,反嬉皮笑脸跟上!似浑不觉,脸厚到他都汗颜!
真不知如何对待,除了骂,难道真动手打?今生她还没伤他害他,以一男子之身对一女子,还是一怕被人暗算了的女子,项天择做不出。
于是无非只能说几遍,越骂越恼。东方颖初初还有畏惧,跟在后面还有犹豫,然见那男子始终只是说说、未曾手动,她也就渐渐放心、胆子大了起来,看似浑不在意却心中着实苦涩的很——
她何尝愿意跟着?她堂堂魔教教主之女,教中谁敢对她丁点不敬?
若她没中软骨散,若教里人在此,她非叫人把那男的剁了喂狗去!还用在此受他骂、受他欺负?
不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要去洛安求药,却中了药、马跑了,这荒郊野岭的,离洛安尚远,她怎的去?
靠走的去?只怕到那猴年马月、药早没了~!她内力武功又未复也不宜一人在这偏僻处——而眼前这人武功高还有马,她凭他怎么骂、嘲笑,也只能忍一时了。
东方颖暗想,心里一阵阵委屈。却听那人骂的多了、她那火气到达峰值不再往上了。
她本聪明的紧,除“妖女”亦有“邪女”一称,许是之前只顾着生气未曾察觉——这男子,怎么几分怪异呢?
忽然想到什么,东方颖眸子促狭,目光狡黠,丹唇不自觉弯弯,项天择说对她“不客气”,她反匆匆加快了几步,致与项天择齐肩,两手握在身后,一双玉臂掩在衣下,她身子斜倾了倾,微眯了眼,几分玩味轻道:
“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你三番五次激动得叫我~滚~,情绪这么~大~,你认的我?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啊~。”
女子的声音温缓动听,杏眸里夹着疑惑、戏谑,显出笑意,些许复杂。
项天择听她话,牵着马缰突停了,一句话不应,只狠狠瞪看他,自那双眼里——东方颖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恨意。
他恨她?!突而心惊微凉。
更愣在了原处,待回神,见男子已远了段距离,东方颖忙小步跟上,又与项天择平,眨巴眨巴眼,却这次叽叽喳喳了个没完,活像个聒噪的鸟:
“你恨我?我与你何愁何怨、怎么了你?
我是夺了你家钱财,还是杀了你全家,还是纵火焚迹……还是什么其他天怒人怨,不可饶恕的事?”
道江湖上久了,东方颖一时说话没个轻重、没个忌讳,听在项天择耳里,项天择深凝起了眉,越听越躁,突又停步,侧身向“妖女”,扬起只手、怒而对她,眼里简直要冒出火花来。
“你、你要打我?你要打我?!”
偏偏落东方颖眼里,她不动声色离了几步,“柔弱的”两手合捂上胸口,装出副痛诉负心郎弱女子样,眉稍蹙着,面色微愁苦,说不出的哀怨、惆惘。
她演戏演的贼好,项天择怒瞪她良久,见她瓜子脸柳叶眉水眸樱唇,人比花娇,娇美下又隐含英气——那一掌,愣是没打下去。
其时他要伤她,何其容易。
而东方颖见他终没打下,“贱兮兮”得又跟了上去,继续嬉笑着——但这次的笑却是真的笑,从眉眼到嘴角,那笑都是舒心的,胸口里亦柔软了几分。她又小心瞅了几眼旁人,呡了唇,暗暗想着,
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傻小子、真傻。
骂着项天择傻,却东方颖内里,小小的说不出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