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妳大概是他的孙女吧。”
小雪无力地把头磕在桌上,心想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太能幻想了吧。“老板娘为何这样想?”她吃力地问。
明月老板娘娓娓道来:“妳长的很像江老先生。我曾经见过江老先生数面,江老先生虽已年老,但依稀可以想象的到他以前必是一个面冠如玉的俊才。小姐虽简单着衣,可谈吐举止都与旁人有所不同,一定是承袭贵老风范。”
“我哪里像老江了?”小雪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句话。
明月老板娘一愣,“很像啊。”
“这女的眼睛有病。”小雪偏过头低语。她真是长见识了,一个半老不死的糟老头子,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两人的五官相差万里,怎么可能看出区别和相像;更何况她根本与老江没有半点关系,这女人的阿谀奉承太假了吧,讨好她就能讨好老江吗?
明月老板娘垂下眼帘,眸子里的精光却仔细地察看韩亮雪的一举一动,一神一色,火眼金睛的本事练到一定火候。她自认察言观色无人能与自己齐比,但她忽视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说法,韩亮雪就是那个天、那个人。
正襟危坐的小雪很快地收敛眼中对老板娘不屑地光芒,一如既往地嬉笑道:“老板娘好厉害。不错,我确实是江老先生的孙女。”既然有人要跟自己玩,她就顺了人家的意,接了茬,玩玩吧。
明月老板娘见她认的干脆,微微一惊。默言片刻,老板娘温婉的笑了,从盒中拿出一块绿佛茶饼送到她面前。“小姐不嫌弃,先尝尝我的手艺,以往江老先生说天下美食各有其色,本店的绿佛茶饼虽粗糙,可也小有名气,妳给个评价吧。”
小雪接过茶饼,没开口吃,她把饼掰开——一分为二。顿时,满堂溢香,清新的茶味丝丝缕缕,萦绕于每个人的鼻尖,让人醍醐醒脑,身心清爽。
“香味很棒。”
小雪闻着散发清新茶叶味的饼,心中一阵感叹。这饼的外观不算太精致,可掰开后,被锁在里面的香味得了释放,一下子跑到空气里,将空气染上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香味如此特别,真不知一口咬下去会有什么美妙滋味。
想都没想,小雪毫不犹豫地大口咬下去,满口溢香,松软温甜的茶饼味道一绝。她第一口就爱上了这个味道,不顾什么矜持,把老江的那套淑女论抛诸脑后,她女子的形象丢了,半分仪态没有底狼吞虎咽,很快把盒中茶饼一扫而空,余味未绝。
明月老板娘有点不知所措地呆望着面前的女孩,自开店以来,从未见过哪家姑娘会有这样的吃态,完全不在意旁人眼光。老板娘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野蛮粗俗来形容这位尊贵的小姐。
“老板娘妳这茶饼还有吗?我想再买点回去......给我爷爷尝尝。”其实是小雪自个吃啦,但外人在场,她不好意思开口直接找人家要。
“小丫头!妳别太过分,明月老板娘亲自送上的绿佛茶饼可是独份,妳还敢多要,真不知好歹。”旁边眼红的男客一直垂涎美味茶饼,出言训斥小雪。
“老板娘,今儿我们大伙等了那么久,妳怎么只能给这个小丫头呢。问题都没出就给了她,我们不服!大家都不服!对吧?”
“对!”
“好歹也送我们一盒啊。”
“我们是富贵门楣,难道比不上一个小小丫头。”
“太偏心了。”
一人不服,众人起怨。
客人们不满明月老板娘独给小雪茶饼,纷纷叫嚷,甚至有人怒气拍掌,直呼茶店不公。明月老板娘不予理睬,笑盈盈对小雪邀请:“小姐,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跟我去另一个地方吧。”
小雪皱眉,“妳找我有事吗?”
“请吧。”老板娘做了个请的动作。小雪只好跟着她上楼。
上楼后就后悔了,因为这女人竟拜托了一件让小雪下不了台的难事——加盟金银商会。
明月老板娘解释:“我仰慕金银商会,三年前就想跟江老先生合作。江老先生的经商之才深受东淄各商会敬仰,奈何他老人家性格古怪,从不与外人有任何交集,更是不与别的豪商盟会结盟,金银商会是城中唯一独立的商会。虽成名三年,却与苗家的‘云客店’、端木齐的‘白蒲思王’齐名,已成为东淄商业中的三巨头之一。”
金银商会在三年前是一个小小的商会,原名是银店行会,是一家贩售丝绸锦缎的小店。它的产业在东淄只能算是普通,连三流的商店都比不了,可在三年前改为金银商会后,一夜之间有无数货单签到店内,不到一年便成为屈指可数的商会。世人皆奇,传金银商会得了贵人相助,一夜暴富在东淄算不得什么,奇的是金银商会蒸蒸日上,未见衰败之意,很快成为东淄三巨头之一,实在令人称奇。
恐怕东淄中只有小雪和老江知道内幕,也知道那个贵人是谁。姐姐的本事很大,小雪从不怀疑。
明月老板娘想加入商会,不知其因,不知目的。小雪虽是胆大任性,却也明白商业不是那么简单混的,否则姐姐也不会用三年的时间助老江一跃成为三巨头。
“我不懂生意,老板娘想做生意自己可以去找老头子,他的商会我不喜欢打理。”小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啜饮了一口,一点都不委婉地拒绝:“用一盒茶饼就想和三巨头合作,妳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啊,老头子不会跟老板娘妳合作的。”这几句话是直接点破局面了,小雪不想跟市侩的女人有太多的交集。
姐姐说过,世上市侩的女人一半是迫不得已,一半是自私阴险,不论是哪种,都要避之躲之;避不过躲不过,只有一种办法......变得跟她们一样市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月老板娘先是一愣,大概没想到小雪会直接拒绝。不过她也是见过世面遇过大事的女人。真有那么好入商她也不会信。思路在脑中飞速盘旋,想好应对策略,她说:“我也不是白加入,小店虽小,可有名气,东淄的贵族甲胄,谁人不知我明月老板娘的名号,绿佛茶饼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小雪盯着桌上,突然神来一笔地问老板娘,“妳只会做绿佛茶饼吗?”
“啊?”饶是老板娘再机智过人,也一时被问莫名。“小姐什么意思?”
“我说,妳只会做绿佛茶饼是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小姐是看不起我?”
“没错。”小雪狡黠地笑着,带点嘲讽的语气说:“若老板娘只会做茶点,妄想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收服堂堂金银商会,妳简直可笑至极。”
“妳......”明月老板娘一下怒了,多年的道行和涵养硬生生地压下心中的怒火,她生生地吞下那团火,沉声道:“江老先生眼界高,看不上我这小店,我自不敢妄想收服,只是想和小姐妳谈生意而已。”
“.......”小雪面无表情。十几年来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要脸到可以拐外抹角的女人,想跟老江合作不用拍马屁那么久又转向跟她谈生意,太麻烦,但也充足的说明这女人狡猾得紧。
她揉揉太阳穴,“妳想和我做什么生意?”良久,她问。
“江老先生做的事陆地上的生意,海上往来的生意向来不涉猎,却也有那么几个。所以我想借用一下江老先生的商船帮我运一箱东西到对海那边。”
“妳想做什么?”小雪警惕地瞅着对面的女人。
明月老板娘莞尔一笑,顿时容颜妍丽。说:“没什么,只是给一个朋友的礼物。”
小雪挑眉,问:“只是礼物?为什么不找别人帮忙。东淄海运很大,海上经商的有很多,为什么只找我们帮忙?”凭以往的直觉告诉小雪,这事其中有猫腻。
明月老板娘还是倩笑晏晏,温和娴雅地答:“我在东淄呆了不过五年,认识的人也只有几个。因为茶店在这条街过于瞩目,同行的人时不时地来找点麻烦,我要是在那些船商航运的店做点事,他们一定会认为我要跨海经商,到时候麻烦岂不是更大了。”
东淄商业在百类以上,凭陆商海商双管齐下闻名。各行各业的明争暗斗不是稀罕事,同行同业的争斗更是正常的事,同行之间互相使绊子也是见怪不怪的现象,习惯了也不用大费周章地还回去。
明月老板娘的茶店以茶饼茶饮有名,自会引得同行的眼红嫉妒,明里背里的对付少不了。
做一场生意来一次海运是迫于无奈,因为这个朋友太过重要,明月老板娘必须将东西送到那人手中。
“我要是帮妳有什么好处?妳不是说生意吗?不过我这人更喜欢做交易。”小雪露出狡黠而阴骘的笑容。
明月老板娘不说话,小雪见她出神中,也没出言说话,兀地自饮茶。
小雪以前从不好好地和喝茶,今时今日,细品下来竟觉得白水配绿叶的味道也没那么糟糕,难怪老江总是一杯茶喝上一天。这东西喝多了会上瘾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小雪觉得自己快要睡着时,那女人才启口:“小姐想要什么?”
“这个......”小雪静默一瞬,想不到自己缺什么。她低头一看,杯中水面上悠悠地浮着几片绿叶,小舟般飘飘荡荡。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东西,她咧嘴笑道:“如果妳把绿佛茶饼的制作方法告诉我,我就帮妳这个忙。”
老板娘的瞳孔骤然收紧,语气降低十分。“小姐真是好计算,明知绿佛茶饼是我这小店的招牌,好学去来牵制我,不让我在背地里做出什么对金银商会不利的事。”
迎上老板娘冷冷的眼神,须臾,她不冷不热道:“妳想借用我们的海运就得付点相对的代价,在商场上逐利或许是妳的老把手,但在谈条条件谈交易上我也是知道点什么。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相信妳,我对妳利用我家的金银商会做什么事也一点儿都不在意,不过我怎么知道妳的‘货’会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所以要妳的招牌也是为了担保妳对我们的利益是否不利,这样的交易不是很好吗?”她不修边幅的直言,坦白不失诚意,做生意就是要开门见山才好办事。“老板娘,可否还有意见?如果没有,就这样好吗?”
明月老板娘抿紧嘴唇,半晌后,点了点头,同意了。
小雪拍手击贺,笑得眉眼弯弯。“太好了,交易达成,老板娘明日到园林来一趟吧,那时,江老先生会亲自帮妳。”
“原来帮我的还是江老先生,小姐和我的交易他老人家会同意吗?”老板娘冷哼。
“当然,我可是他的‘孙女’。他会同意。”
“小姐可真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明月老板娘从袖中拿出一叠纸,递到对面。“这就是制作方法,小姐大可放心品鉴。”
小雪素手接过,草草地翻看也不细看,微微点头:“老板娘是个聪明人,我信妳不会作假。”
明月老板娘垂下敛着异光的眼睛,好听的声音轻轻扬扬地响在屋中,“多谢小姐的信任,明日就要仰仗小姐的功德了。”
交易达成,一半真一半假。两个当事人纵使心思百转千回,也猜不透对方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