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宝鼎怒哼一声,竟然有了退避之意,魁梧身形暴退的同时,横臂探出五指如钩,驾驭气机抓来一骑连人带马,挡在那张磅礴剑气造就的剑雨长帘之前。
柴青山一剑刺入战马头颅,手腕轻抖,可怜战马与骑卒顿时分尸溅射出去。
借此间隙空当,慕容宝鼎到底是北莽屈指可数的武道宗师,一脚重重踏出跺脚,一脚后撤半步,浑身气势瞬间攀至顶点,料定柴青山必然会继续前冲,一拳向身前空中挥出,拳罡炸裂,破空而去。
面对慕容宝鼎倾力而为的霸道拳罡,柴青山一人一剑毫无凝滞,继续飘然前行,只是老人稍稍侧过身形,任由那道罡气炸碎左侧肩头,快如惊虹的一剑精准刺中慕容宝鼎的胸口。
以伤换伤,以死换死。
慕容宝鼎气沉丹田,在这一刹那间,竟是自认毫无还手之力,选择了拼命死守。
体内气机急流转,一张脸庞焕出暗黄色神采,双脚扎根大地,不动如山。
三尺青锋,剑气破甲,势如破竹。
剑尖抵住慕容宝鼎胸口后,长剑弯曲,霎时如弧月,最后几近于满月!
肩头粉碎鲜血满身的柴青山大笑道:“滚!”
身材魁梧健壮的慕容宝鼎被这一剑挑飞,如断线风筝砸出去!
重重落地后的慕容宝鼎脸色微白,没有低头望去,依旧死死盯住那名年迈剑士,只是伸手抹了一把,手心猩红。
身陷北莽骑军重围的柴青山,不得不出剑斩杀那些蜂拥而至的亡命骑卒。
于是两人之间,视线阻隔。
慕容宝鼎趁机手掌一拍地面,重新起身站定,有几分心有余悸。这个老家伙,有些难缠!
不愿再硬碰硬的慕容宝鼎不断后掠,恼羞成怒道:“撞死他!”
以柴青山为圆心,北莽铁骑开始急促冲锋,冲撞而去。
位于最外围的骑卒则终于有机会展露草原骑军的骑射功夫,那名肝胆欲裂的贵族万夫长已经下达死命,无论敌我,只管射杀!
既要拦阻骑军冲撞又要破开箭雨的柴青山剑如游龙,身陷死地的时候,老人仍是试图破开骑阵追杀避战的橘子州持节令,只是气机扯动的胸前伤口,鲜血转为诡异的乌青颜色,只差一线就冲出北莽骑卒用性命堆积出来的包围圈。
一退再退的慕容宝鼎已经退至那支冬雷精骑的前方,脸色狰狞,狠狠吐了一口血水,若非一截柳的剑上淬有剧毒,说不定还真要被这柴青山追杀至此。倒不是说他就会输,慕容宝鼎依旧有信心慢慢耗死这老匹夫,只不过必死之人柴青山的命,怎么能够跟他慕容宝鼎的命相提并论!
他更多注意力放在那韦淼身上,若是那家伙想要撇下必死无疑的柴青山撤回拒北城,以慕容宝鼎的伤势,有十足把握将其拦阻下来。
从拒北城城头向北望去,或是从高坐马背的冬雷精骑向南望去,只见老人所在那座大圆,层层叠叠的北莽骑军,向圆心处不断冲杀而去。
柴青山一人一剑,仗剑而立,四周尽是死人,尸骨累累。
慕容宝鼎猛然抬头。
一声炸响骤然响起,然后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
慕容宝鼎只能仓促之下歪过脑袋,双臂交错,挡在头顶。
慕容宝鼎被这一拳砸得半截身躯都陷入地面!
原来是韦淼直接越过北莽骑军头顶,直接找到了慕容宝鼎,根本无所谓退路不退路。
慕容宝鼎双臂凭借本能护住头颅,果然韦淼一手按住前者脑袋,一记膝撞去!
慕容宝鼎被一撞向后,犁出一条长达数丈的深沟。
尘土飞扬,黄沙之中,韦淼出拳之快,快到让人只见一片残影,身穿银甲的慕容宝鼎一退再退。
韦淼出拳猛起硬落,劲如崩弓,如炸雷!硬开慕容宝鼎中门,连连迸!
终于韦淼拳势如怀抱婴儿。
招数名称不显凶悍,实则最是凶猛无匹。
老辈江湖拳法宗师早已盖棺定论,此式练拳打到数万次,方可见功底,劲至丝!
韦淼练拳成痴,从不以天赋出众而懈怠片刻,自年少起学得此式,日日勤恳不息,入山摧巨木,入水捶江河,也许早已出拳百万!
一拳如同撞碎大钟,轰然巨响。
被柴青山一剑挑出之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慕容宝鼎再次被韦淼一拳砸飞出去十数丈,数十骑躲避不及的冬雷精骑被当场撞死!
这位本该在中原江湖大放异彩的南诏武道宗师,在拒北城外的沙场上,在数千北莽骑卒的视线中,打得慕容宝鼎狼狈至极,气机摇晃!打得慕容宝鼎身上披挂宝甲坑坑洼洼,几乎彻底损毁!
身形摇摇欲坠的慕容宝鼎怒吼道:“再来!”
韦淼如影随形,左臂伸出,绕至慕容宝鼎耳畔,手掌贴住太阳穴,看似轻描淡写一拍,远比韦淼身材高大的慕容宝鼎便双脚离地,韦淼右手一拳炸雷一般砸在后者腹部。
原本向后倒飞出去的身躯又被韦淼左手扯回,又是一拳砸在腹部。
那一幕滑稽且惨烈。
慕容宝鼎倾斜横悬空中的身躯一直不曾落地,就这样被韦淼一步一步向前踏出,一拳一拳轰在后者腹部。
韦淼最后一拳,亦是此生最后一拳,重重砸在慕容宝鼎宝甲破碎后血肉模糊的腹部。
慕容宝鼎终于落地,摔出去七八丈远,七窍流血。
所谓的不败之身,哪怕有宝甲护体,依旧成了天大的笑话。
韦淼傲然站在原地,轻轻转头回望,看了眼那座骑军圆阵,无法看到并肩作战至此的柴青山身形。
稍稍抬高视线,望向那座拒北城,注定无法看到那道婀娜身影了。
韦淼的视线逐渐被眼眶流淌出来的血水模糊。
慕容宝鼎倒地之后,试图挣扎起身,竟是徒劳,不断呕血。
他心知肚明,韦淼只差数拳,就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双方公平捉对厮杀,慕容宝鼎根本就没有办法抗衡韦淼。
这一刻,慕容宝鼎对于日后称霸中原江湖一事,再无半点念头。
慕容宝鼎接连三次起身都中途放弃,只得颓然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无色,已经完全失去战力,这位心比天高的北莽持节令,面容苦涩,轻声咒骂道:狗日的中原江湖!
不远方,韦淼站在原地,无声无息。
南诏宗师韦淼,全身筋脉寸断,死而不倒!
既然天下拳有韦淼,岂有我韦淼畏死收拳的狗屁道理!
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看着呢。
在韦淼壮烈战死之前,北莽骑军包围圈出现诡谲的静止,那名老人已经杀得他们胆寒,而且骑卒与战马的尸体已经形成一道天然的拒马桩,已经不利于骑军驰骋冲杀。
身中数枝箭矢的年迈剑士吐出一口漆黑血水,单膝跪地,以手中长剑拄地,才支撑住身形不坠。
柴青山绝不愿意双膝跪地而死,也不愿倒地而亡,最终盘腿而坐,横剑在膝。
既然剑名绿水,那么剑身自然绿意昂然,一如中原江南的春光,阳光照耀下的剑光涟漪,恰似东越剑池被春风吹皱的池水。
柴青山用袖口轻轻擦去剑身之上的漆黑血水。
老人临死之际,颤声微笑道:“我东越剑池,开宗立派五百年,仗剑看江湖……山高水深剑气长!我柴青山……不曾让三尺剑蒙羞!”
继程白霜隋斜谷两位中原宗师之后。
柴青山,慷慨战死。
韦淼,尾随其后,默然赴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