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就是你了。”
坐在囚笼里的野人王缓缓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正剥着橘子的瞎子。
瞎子点点头,道:“差不离吧。”
别人说自己靠脑子吃饭,可能带着点吹嘘的成分,但瞎子,确实是真的靠脑子吃饭。
无论是精神力还是意念力,不都是靠脑子发出的么?
“唉。”
野人王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主上说你很喜欢演戏,喜欢,扮猪吃老虎,怎么着,我来了,就不演了?”
“前阵子刚被剑圣刺了一剑,疼到现在。”
“剑圣现在还能拿起剑?”
“心窝子里。”
“哦。”瞎子不以为意,“看来,是境界提升了,这算不算是有招胜无招?”
“或许吧,对了,你刚说那句,叫扮猪吃老虎?这句话,我很喜欢。”
“喜欢就送你了,橘子,吃不吃?”
“吃的。”
“嗯,给你。”
“有点干啊。”
“能找到就不错了,就别讲究了。”
瞎子从袖口里抽出一张丝巾,开始擦拭着自己的手,同时继续道:
“咱们就别绕弯子了,你的死活,现在归我管。”
“好。”
“雪原上的事儿,你具体和我再说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这样你我都累。”
“好。”
“说的时候,再想想你若是站在我雪海关,站在我平野伯府的角度,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利好,要给出原因和理由。
今天,你如果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你就活不过今晚了。”
“这么干脆?”
“因为事情太多,房子建造、工事修补、已经推迟了的春耕,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忙活了,实话实说,真的没太多空来和你扯皮,玩儿心机。”
“懂了。”
“行,那咱们就开始吧?”
“好,你不需要拿纸笔记录么?”
“记在脑子里就好。”瞎子伸出食指轻敲自己的太阳穴。
“我有一个小要求。”
“你已经引起我的不愉快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想和你谈什么条件。
“镇北侯府的郡主和你们燕国的太子,成婚了没有?”
“哦?我的不愉快消失了,甚至还想继续听下去。”
“呵呵,我爱慕她,很多年了。”
“郡主年纪也没多大吧,你这个禽兽。”
“在你们夏人眼里,我圣族,本就是和禽兽无二。”
“你偏题了。”
“好,抱歉,雪原上的部落,大概分为………”
“说你和郡主的事儿。”
“………”野人王。
“快点说,这个我感兴趣,其他杂事咱们稍后再谈。”
“真的可以……这样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哦,对了,可以告诉你,因为之前大战的事,太子和郡主的亲事被耽搁了,然后呢,因为玉盘城内的楚人被我家伯爷带人全屠了,燕楚之间的盟约破裂,短时间内,很可能会发生燕楚大战,所以,郡主和太子的婚事,应该还要再耽搁下去。
你还能再继续抱有一段时间这种幻想。”
“不,你错了,郡主成亲与否,都不会改变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啧,这就没办法交流了,口味超纲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咱们还是继续说正事儿吧。”
“我第一次见到郡主,还是在………”
“不想活了是吧,叫你说雪原上的事儿你在和我瞎扯什么,再不老实点儿信不信我今晚就给你赐毒酒送你回归星辰怀抱?”
野人王笑了。
瞎子也笑了。
这一刻,虽说隔着铁栅栏,但俩老银币之间,倒是产生了一种看见同类的感觉。
“其实,一开始在知道郑将军哦不,是郑伯爷的事情时,我一直以为,他是靖南军那位侯爷手下一个当红的爱将。
但后来,我慢慢发现,他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在我看见他的那些手下后,以及,现在我看见了你。
一个人厉害,其实不难,但难的是,手底下能掌握着一群很厉害的人。”
“听你这话的意思,动心了?”
“和你们站一起,倒不算是埋没我的才能。”
“脸呢?”
“您看我脸上这道疤,当年,一个小姑娘抽了我一鞭子。”
“小姑娘力道可真大。”
“你现在看到的这道,是我为了藏身,自己毁的。”
“哦,怪不得。”
“我可以来帮你们做事。”
“可以先试用试用。”
“你们怕我?”
“真不是怕,是嫌你烦,要是没有你,我家主上也不可能驻守这雪海关,被封伯爵,说到底,我们还得谢谢你。”
“瞧瞧,瞧瞧,您说的这叫人话么?敢不敢对着那位被废掉的剑圣这般说?”
“自是不敢的。”
“我有一份见面礼,可以送你,不,是送你们主上。”
“哟,之前你怎么不拿出来?”
“我一直在犹豫。”
“什么礼,你仔细说说。”
“这关外雪原上,早些时候,司徒家曾建立两座城,一则为平城,一则为野城,巧了不是,合起来和您家主上的封爵,是一样的,平野二城。
单单一座雪海关,固然可扼守我圣族南下之路,但若是掌握了平野二城,则就能掌握住主动权。
我圣族攻城无力,如今雪原更是一盘散沙,一座城,遣两千甲士两千民夫,就足以防守待援。
这两座城的守将,我能写信让他们投降过来。”
瞎子笑了笑,
道:
“他们还会听你的话?”
“只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瞎子摇摇头,道:
“不瞒你说,如今我雪海关刚刚迁移进来人口不假,但兵力可不充足,驻守这雪海关尚且勉强,更别说再分兵驻守那两座雪原上的孤城了。
再说了,收回来干嘛,等以后兵马练好了,直接打下来就是了。”
“攻城,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人命,很值钱么?”
野人王闻言,沉默了片刻,笑道:“确实不怎么值钱。”
“可不是,死得有价值就是了。”
“咱们绕了那么久,还是言归正传吧,你的时间,不多了,今天我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下次再见你……”
瞎子微微一笑,继续道:
“就只能是在我梦里了。”
……
“孩子做噩梦了?”
郑凡看着睡着午觉醒来后就罕见大哭起来的小王爷有些心疼地问身边的客氏。
“回伯爷的话,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有罪。”
这时,拿着账本走过来的四娘开口道:“与你无关,你下去吧,以后每天除了早晚一次哺乳以外,不用再来这里了。”
“是,奴婢告退。”
客氏马上低下头告退,在四娘面前,她不敢有丝毫其他心思。
等客氏离开后,
四娘才对站在小王爷身边的郑凡道:
“自打那一晚见到他老子后,就隔三差五的梦魇,睡着睡着被吓哭起来。”
“唉,造孽啊。”
讲真,小王爷是个很好养活很乖巧的孩子,平日里自己能和自己玩儿,也不用去哄,而且还很开朗,丝毫不孤僻。
也是有意思,见了自己爹后,就像是被什么冲撞了一样,开始梦魇了。
要知道,这孩子打小跟魔丸玩儿,这几个月儿童床就放在沙拓阙石的棺材上头,这都没啥事儿,可谓是命格杠杠的硬!
但还是招架不住老田的“父爱如山”。
郑凡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我记得有一种命格,叫二龙不能相见,否则对双方都不好,常见于父子之间,所以要隔开来养,待在一起,会出大祸。
倒是忘了是从哪里看过这个说法的了。”
“奴家记得主上曾经在漫画里这般用过。”
“果真?”
“用在魔丸的剧情里,某一世魔丸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被父亲给………”
“好了,不用提醒我了。”
“是,奴家失言了。”
郑凡扭头看向婴儿床那边,
魔丸所封印的那块石头,默默地躺在小王爷的小嫩腿上。
“行了,让魔丸安慰孩子吧,咱出去把账过一遍。”
“好,主上。”
待得郑凡和四娘离开屋子后,
一团黑雾慢慢的从石头上弥漫出来,化作了一个婴孩的身影。
黑色婴孩蹲在小王爷身边,
用手,
抚摸着小王爷的后背。
小王爷看着这个眼眶空洞洞的婴孩,
慢慢的不哭了,
但还是一抽一泣的。
少顷,
小王爷转过身,将那个一直放在自己婴儿床里的包裹给拱开,指着里面的零嘴,学着魔丸说话道:
“桀桀………桀桀………桀桀………阿嚏!”
因为一边在抽泣一边在发出这种声音,小王爷情不自禁打了个小喷嚏。
黑色婴孩看着这一幕,咧开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