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器具用久了,就腻了,总想缓缓口味,人却不这样,一般来说,人活得越久其实就越怕死。
伯爷,别怪老婆子我絮叨了,其实,本没想着伯爷您会来范府,到底是身份尊贵,依照伯爷您的本事,手底下有个一千甲士,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往蒙山齐山那里一钻,谁又能拍着胸脯说能制得住你?
但伯爷您到底是来了,既然来了,那老婆子我总得来见见你,总得找你说说话,甭管这些话有用没用,咱总得露出点儿态度来。”
“是。”
“伯爷可信玄学之术?”
郑凡笑了笑,摇摇头,道:
“不是很信。”
老妪点点头,道:“其实老婆子我也不是很信,但偏偏很不巧,老婆子我打小就不信命,偏偏又被说成是玄修体质,明明胡乱耍顽时做的占卜,偏偏最后都能成事儿。
当初年轻时,对着正文他爷爷占卜,卦象说的是,这男人,旺妻。”
“还有旺妻?”
“有旺夫,自然也就有旺妻,只不过是世上男子大多将女人当作陪衬,故而没真正放在心上而已。
当年啊,我就想,那还成,嫁给他,至少这辈子能平安顺畅。
人活一世,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接下来那一甲子能顺当稳健不出什么糟心事儿呢?”
“是没有。”
“所以啊,嫁,就嫁了,一开始啊,正文他爷爷没看上我,我当时只是个小尼姑,虽说自认为长得不差,但人正文爷爷早就有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了。
我呢,就下了个咒,第一次下这玩意儿,让那大家闺秀暴毙了。”
老妪一脸安详地回忆着自己年轻时的幸福生活;
“那接下来就成了?”
“哪能啊,范家当初也是吃香的咧,屈氏奴仆家族,现在看起来,觉得委屈,当年,可是一等一的光耀。
又死了俩后,正文他爷爷才受不了了;
第一个,可以说人家闺女福薄,第二个,只能说是晦气,到第三个,得,傻子都瞧出来他自个儿有问题了。
他就跑道观里来求心安,当时都想着要出家了,那哪能啊,就被我下了药,和我睡了。”
“哦?”
“过俩月,我怀了正文他爹。”
“哟?”
“再一个月,正文他爷爷就回府了,把我也偷偷娶进了范府,娶个尼姑,未婚先孕,终究是不光彩,也就没敲锣打鼓地办。
但谁叫我命好呢,有个旺妻命的丈夫,刚入门没多久,婆婆就走了,那个婆婆当初看我不顺眼得很,老想着找我立规矩。”
“咦?”
“别咦,我可没咒我婆婆,我是那样子的人么,她是自个儿走的。头胎,生了正文他爹,嫡长子有后了,名分,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这么多年啊,我就平平顺顺地一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一直,过到了今天。”
“羡慕。”
“是啊,人这一生啊,有人想要去看看大风大浪,但我呢,偏偏就喜欢平平顺顺舒舒心心。”
“是的。”
“不过,你猜怎么着,昨儿个伯爷您入府,我这心血来潮,又算了一卦。”
“什么卦象?”
“看不懂。”老妪摇摇头。
“给谁算的?”
“当然是给范家。”
“医者不自医。”
“但总能心里有点数。”
“也是。”
“卦象中,范家,前途未卜哟,隐约间,有倾覆的风险。”
听到这里,
郑凡眼睛眯了眯,
笑道:
“您这是何意?”
老妪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了。
“您猜接下来我又干了什么?我又兴致来了,给自己又算了一卦,要知道,自打嫁给正文他爷爷后,我就没再给自己下过卦。”
“这个卦象又怎么说?”
老妪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
最终,
化作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平静,
一字一字道:
“晚年不祥。”
郑凡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
“这可了不得。”
“其实,我是不信命的。”老妪说道。
“这个传统,您可得好好保持。”
“但偏偏我的卦,让我过了一甲子多的顺当安稳日子。”
“那您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人呐,就是不能吃太饱,吃得太饱,他就容易想心思。”
“这您先前说过了。”
“正文就是吃太饱了。”
“这是福气。”
“不,不是福气,伯爷,你说你不信命的。”
“是,我是不信,当年藏夫子不是去燕京斩龙脉了么,但如今大燕是个什么气象,您又不是看不见。”
“因为有些人,他命硬,燕皇陛下,就是这种人,这种人的命,别人改不了,改不动,甚至,他能影响到任何接触过他的人的命。
伯爷,您其实也是这种命。”
“我?”
“因为自打您入楚一来,我的命,范家的命,就都被改了。”
“怪我喽?”
“是啊。”
“讲点道理。”
“我是女人。”
“可是您老了。”
“难不成,只有年轻女人才有资格不讲道理?”
“那可不。”
老妪点点头,忽然笑道:“伯爷被吓着了吧?”
“是有点儿。”
“骗老婆子我呢,伯爷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怎可能会害怕我这老太婆子?
世人都知道,玄修装神弄鬼的本事不俗,但是人也知道,我们打架,可不成。”
“这儿,毕竟是范府。”郑凡伸手指了指脚下。
“伯爷说得对,这儿,毕竟是范府。”
老妪缓缓闭上了眼,
道:
“老婆子我累了,麻烦伯爷待会儿去找如卿,说是我说的,让您去帮忙给她调理一下气血,这闺女命苦,也是我那孙子福薄,消受不了她。”
郑伯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道:
“那怎么好意思?”
“老婆子我刚说过了,您命硬,扛得住。”
“唉。”
郑伯爷叹了口气,
道:
“那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郑伯爷站起身,
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走出了小院。
在小院门口,郑伯爷微微驻足,伸了个懒腰,继而继续向前走。
少顷,
小院花圃之中走出来一群手持利刃身着黑衣的死侍,这些,是范家蓄养的,忠诚度极高。
范正文也走到了小院门口,看了看四周,挥挥手,一众死士退去。
随即,
范正文走入了小院。
老妪依旧坐在那个台阶上,
微微睁开眼,
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大孙子,
道:
“江湖传说,当年靖南侯自灭满门时,曾亲自请老叔祖赴死;
怎么着,
你想学他?”
范正文开口道:“心向往之。”
“你也配和田无镜比?”
“孙儿自是不配的。”
“呵呵,还算自己心里有点数,我且问你,若是先前我对那平野伯出手,你欲如何?”
范正文抬了抬手,慢条斯理道:
“帮奶奶您应一下卦象,证明奶奶算无遗策。”
直接让你今日,晚年不祥。
“呵………呵呵…………呵呵呵…………”
范正文站在那儿,没说话。
老妪深吸一口气,
缓缓道:
“当一条狗,全家老小,都能好好地活着,有什么不好?”
范正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回答道:
“可是孙儿已经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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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