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这是一门学问,一门将风留下,至少,留下一部分在自己身上的学问。
郑伯爷伸手,指了指地上先前被自己踹下去散落一地的折子,
道:
“这些,是什么?罗将军追随王爷十余年,不会不知道王爷用兵的习惯吧,不会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吧?”
郑凡的声音,陡然提高:
“这段时间以来,本伯暂代王爷批阅这些折子,处理军中事宜,你,不知道?”
说着,
郑凡双臂撑开,架在自己身后的椅背上,
道:
“别揣着明白当糊涂,都是自家人,你硬要拆解规矩,可以,硬要本伯拿出虎符王印放在你面前,也可以。
你可以站着,继续站着,呵呵呵………”
郑伯爷的目光忽然变得锋锐起来,看向周围一众靖南王亲卫,
“本伯就坐在这儿,王爷让本伯坐在这儿处理军务,那本伯处理军务事宜,就是王命!
罗将军官儿做大了,
威风起来了,
摆起谱来了,
他已经忘记了,
靖南军中,
第一条铁律是什么了,
你们呢,
是不是也忘记了?”
郑伯爷当即大喝道:
“王府亲卫听令!”
一众亲卫当即拱手听令。
“十息之内,罗将军不跪,即斩!”
“你敢!”罗陵怒瞪道。
“一,二,三………”
郑伯爷闭着眼,手指轻轻地点在自己大腿上,像是在悠闲地打着节拍。
“七,八…………”
罗陵眼角余光注视着自己身边的这些王府亲卫,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已经在调动气血了。
曾经做过王府亲卫的罗陵清楚,这些人,他们视王爷的命令比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
虽然感觉很荒谬,虽然感觉很不能理解,
但罗陵明白,
他们,
真的会举刀砍向自己。
“九………”
罗陵跪了下来。
他不怕死,战阵冲锋,他向来是一把好手,但他不想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周围的亲卫们,也一同松了口气。
其实,怪不得他们,郑伯爷先入为主的印象,再加上十息的时间,让他们根本就没有分辨和思考的能力,只能依照自己的本能来。
而这个本能就是,
平野伯,
已经代王爷处理军务,很长时间了!
另一边,
王糜见罗陵跪了,马上就跪了下来。
这下好了,
原本是俩人跪的,现在四个人在跪着。
郑伯爷睁开眼,起身,终于离开了椅子。
他一边揉捏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缓缓地走来。
不用出寨时,郑伯爷就没穿甲胄,身上,是一件四娘亲手绣的紫色练功袍,很贴身,也透气。
罗陵虽然跪下来了,但他的目光里,却满是愤怒。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进入这座军帐后,会面对这般局面。
他更想不通的是,眼前这位平野伯,为什么会这样!
郑伯爷走到王糜面前,
郑伯爷先前近乎要命令亲卫硬生生地砍罗陵的一幕,实在是震慑住了王糜的心神,见郑凡走来,马上低下头,
道:
“末将知罪!”
“呵。”
郑伯爷笑了一声,
然后一脚踹在了王糜肩膀上,这一脚,郑伯爷可没收力,直接将王糜踹翻。
随即,
郑伯爷马上指着跪在中间的徐广和黄琦,
骂道:
“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为了争军功,两个参将,在那里单挑!距离他们单挑的地方不足三十里,还有两座楚人的军寨没有被冲掉呢!
下面人,
不懂事,
可以!
你们呢,
你们是总兵,是一路主将,为了这两个蠢货,你们居然直接掐到了中军王帐这里来了!
你们是当楚人是死的么,
你们是当楚人已经全部弃械投降了么,
镇南关内,镇南关外,镇南关后头,
可还有数十万楚军呢!
你们以为这场仗,已经打完了?
你们知道,
大燕和晋地的百姓,为了支撑我们的这场战事,他们已经勒紧裤腰带到什么地步了么!
你们可知道,
朝廷官员俸禄已经减半,
你们可知道,皇子成年了,却因为朝廷没银子,还得继续住在皇子府邸!
你们知不知道,
如果这场战事,
最后没赢下来,
那座镇南关,如果没打下来,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郑伯爷转身,
走到罗陵面前,
吼道:
“意味着楚人仍然可以随时出镇南关,北伐入晋地,我们必须在这里继续驻守着大军以应对提防他们!
意味着我燕地百姓,破家无数,饿殍遍地!
意味着我大燕将士用鲜血换来的晋地,将烽烟再起,乱匪不断!
意味着,
我大燕数年来,不,数百年来的,无数先辈抛头颅洒热血维系下来的江山社稷,将可能一朝倾覆!
你们,
要是晋人,
我反倒没那么生气,
但你们两个,
不,再加上这两个蠢货,
你们可都是我燕人!
你们怎么敢,
你们,
怎么能!”
郑伯爷弯下腰,
对着罗陵的脸,
缓缓道:
“你不服气是么?”
“我………”
罗陵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我叫你跪,你不服气是么?你知不知道,王爷离开中军了,王爷也不看折子了,这折子,是落在我手上的。
要是落在王爷手中……
你们两个,
再像先前那般斗着气,走进来,
信不信,
你们的首级马上就会被挂在寨门上示众!”
说完,
郑伯爷对着罗陵也是一脚踹过去,踹中了罗陵的胸口,罗陵低下身子,张着嘴,显然很是吃痛。
“老子,是在救你们!”
这里头,
其实有一个悖论,
那就是如果坐在这里批折子的不是郑伯爷,而是靖南王,无论是罗陵还是王糜,必然都不敢像先前那般进来的。
郑伯爷这里其实是偷换了概念。
“徐广、黄琦,撤参将衔,以戴罪之身入陷阵营。
总兵罗陵、总兵王糜,驭下不严,于王帐前,鞭二十。”
徐广和黄琦心里都忽然一松,他们先前以为自己,真的死定了,没想到,还能活着。
郑伯爷则转身,从散落在地上的折子里,将那封折子找出来,晃了晃,
道:
“批注,我先前就已经写好了,我做的批注,王爷不会更改。”
说完,
郑伯爷伸手从暗格那儿将王印拿了出来,
手滑,
王印落下,
在地上一路滚落到了罗陵等人面前。
郑伯爷拿着折子,走过来,捡起王印,盖了上去。
罗陵和王糜,依旧跪在地上。
郑伯爷干脆也席地而坐,
伸手,指了指徐广和黄琦,
道:
“还有一条路,准你二人以戴罪之身暂代原职,领部众去我东山堡待命。”
王糜愣了一下,
还能这般明目张胆地抢别人手下兵马的?
罗陵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时候的他,已经不见了愤怒和羞愧,
而是近乎本能地看着郑凡,问道:
“可是有………”
郑伯爷抬起手,示意罗陵止住。
罗陵当即不再言语,
郑伯爷则笑道:
“别怪我刚刚耀武扬威得厉害,呵,哪次真的硬仗死最多人的仗,不是我去的?”
话语中,
带着些许自嘲些许落寞以及些许的……坦然。
郑伯爷站起身,
先伸手,搀扶住了罗陵的肩膀,发力,将罗陵搀扶起来。
随即,
又走到王糜跟前,将王糜也搀扶起来。
最后,
郑伯爷走到依旧跪伏着的黄琦和徐广面前,
开口道:
“这一趟,跟着我,比去陷阵营,更容易死,但……但凡活着出来了,不仅可以将功抵罪,还能更进一步。”
“愿为伯爷效死!”
“愿为伯爷效死!”
………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后,军帐内,只剩下郑伯爷一个人。
郑伯爷弯腰,开始将先前散落在地上的折子一一捡起来,还吹了吹。
这时,
帐篷帘子被掀开。
背对着帘子的郑伯爷不由道:
“哈哈,阿铭,我刚刚的表现如何?”
“有些急躁,但,还算行之有效。”
郑伯爷的身形忽然顿住了。
田无镜走过来,弯下腰,见郑凡僵硬在那里不动了,便开始帮他一起捡起地上的折子。
“王爷……”
田无镜将捡起来的折子放到郑凡手上,
起身,
道: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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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