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战局的认知,其实是和对面的楚人,并没有太大出入的。
而就是在这种状况下,
竟然还保持着这种极为乐观的姿态,这自信……
且军议中,大家似乎都在刻意地回避兵马调动导致这里防卫空虚的事,这是怕给自己难堪么?
可能,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
一定程度上,也说是自己在军中威望太高,压制住了一切质疑所出现的反噬。
任何的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军议军议,一群丘八出身的大老粗,竟然真玩儿出了朝堂上的花儿活与忌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军议给出的建议是,先行防守,再图反击,而没有真的失心疯到直接选择主动出击。
先防守看看,如果局面不行,大家再撤,撤回上谷郡,或者撤回镇南关,给王爷留个余地。
郑凡没有呵斥谁,也没有去把这些话揭出来讲明白,在宫望做好了总结后,
郑凡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道:
“就先这般安排。”
……
楚军的攻势,来得比预想中,要凶猛得多得多。
其实,自燕楚力量在晋东的第一次交锋以来,每次折损最多伤亡最大的,都是贵族的私兵,大楚皇族禁军,伤亡有,但从未伤筋动骨。
这支楚国规模最庞大,战力也最高的队伍,终于在上位者下定决心后,迎来了自己第一次,在燕人面前的全面发挥。
楚人也给燕人上了一课,让燕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步卒巅峰战力。
楚军共分为四路进攻,
一路由昭翰率领,其中昭氏兵马为主;
一路由石勇率领,是皇族禁军的一部;
一路由熊廷山率领,是皇族禁军加上山越大军;
一路,也就是中军,由谢玉安亲自率领,兵力最多,规模最大,全是皇族禁军。
不过,仍有一路吊在最后,并未参与到真正的攻势中来,显然是预备好了后路。
楚军的投石车,楚军的攻城器械,展现出了极为犀利的战争效果,用薛三的话来说,楚人从晋东偷过师;
虽然没有燕军的投石车来得那般精准,但比之当初,其实是提升了一个大水平。
接下来,楚军以步兵方阵配合弓箭手方阵进行前压,在燕军没有选择主动出击的情况下,楚军以一种极快的效率,开始对燕军这小半年来所修筑的各类军寨工事进行了拔出。
一波接着一波,一批接着一批,效率很高。
对于燕军而言,三天坚守战的效果,打得其实并不是很好,不仅外围防线全部被楚军突破,连最后一道防线,也已经开始被楚军侵蚀。
而如果不是燕军在第三天开始了主动出击,延缓了楚军的攻势脚步,可能现在,楚军已经打破了燕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楚军四路进攻,四路都兵力强盛,并无策应佯攻之说,带给燕军防线极大的压力,让燕军有些顾此失彼。
但楚军进展如此之快的根本原因,并非他们忽然神兵天降了一般,事实上,造成这般局面的不是别人,而是摄政王郑凡本人。
因为是王爷下令让燕军修筑了太多的工事与军寨,这东西,不是说修得多,就能一直起到正向作用,修得太多,反而让燕军的防御力量给分散了,摊平下去后,再面对楚人的全面进攻,就是哪儿哪儿都告急,也是哪儿哪儿都守不住。
如果要是在这里修建个两三座规模大一些的城堡,哪怕其余所有的军寨全部剔除掉,燕军防卫与牵扯时,反而可以更为从容。
“主上圣明,败,也能败得这般理所应当。”
站在王爷身边的瞎子,给出了一记极为标准独到的马屁。
郑凡看了看瞎子,笑了笑,道:“我是真忘了这一茬儿。”
瞎子也跟着一起笑了。
这世上,哪里有人真能算无遗漏呢?
这一点,郑凡事先是真没想到,不过也无所谓了,正如瞎子所说,这般的“兵败如山倒”,也挺好。
这场仗,打的是时间差,要是真一不小心在这里和楚人僵持久了,待得楚西的消息传递过来,那一切的布置,也就都成了泡影。
亏倒是不亏,燕人其实没损失什么;
可问题是站在商人角度的话,很多时候说自己亏了多少,是原本预期赚一千两,结果就只赚了五百两,所以,就“亏了”五百两。
而郑凡面前的这笔买卖,那是以“国”来论收益的。
“我下令让他们守不住后,就不要死守,能往后撤就往后撤,他们遵从得不错。”郑凡说道。
瞎子点头,道:“他们认为,主上应该是认识到自己布置出错了,打算撤离回去了。”
“是,他们是怕我输不起啊。”
“主上这是误解他们了,他们其实比主上您自己,更害怕您失败,在他们看来,您是军神一般的人物。”
“等以后,军队里要改革设个类似参谋部的存在,不能再搞一言堂了。”
“其实军中早就有了。”
“哦?”
“因为是您亲自坐镇,所以……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没人敢忤逆您的意思,且梁程他们,又不在这里,自然就没人敢出头了。”
郑凡点了点头,四娘走过来,帮郑凡将披风盖上双肩。
“行了,咱们也撤吧,撤到渭河北面去,让楚人,继续追过来,他们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主上的这一出阳谋,让属下佩服,属下玩弄的,是人心,至多,也就玩弄个一群人,主上玩弄的,是一个国家的意志。
是温水煮青蛙的死,还是轰轰烈烈地求一个可能。
喝醉酒了的人,你对他说你醉了,他会反驳说,没有醉;
赌红了眼的人,筹码没赔光之前,是不会下牌桌的。”
“又夸我?”
“真心的。”
“哦,所以以前没少虚情假意。”
“这……”瞎子。
瞎子倒是坦诚地点点头,道:“谁又能想到,当年在虎头城客栈里刚刚苏醒过对这个陌生环境还有些畏首畏脚的主上您,
能走到这一地步呢?
我们七个,是在一步步的恢复,恢复到自己原本的模样。
而主上您,则是一直在进步。”
“行了,别再夸了,我也是刚学会怎么打仗。”
“属下明白,略懂。”
“哈哈哈,你啊你。”
披着黑色金边披风身着蟒袍的郑凡,在一众锦衣亲卫的护卫下,开始向后撤。
接下来,渭河以南的所有燕军,都将进行撤离,因为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楚军攻破,很容易就会被整个包卷起来。
先前楚军之所以放弃渭河防线主动后退,也是害怕这个。
等到队伍将要顺着渡桥过河时,
刘大虎开口道:
“王爷,请王爷准许我们将埋藏在这里的袍泽尸首挖出来,带回去,以防止他们被楚人侮辱。”
渡河第一战,天天率锦衣亲卫迎战楚国定亲王熊廷山的嫡系骑兵,那一战,击退了楚军,但锦衣亲卫的自身伤亡也不小。
战后,郑凡下令将战死锦衣亲卫的尸骨就埋在这渭河以南,并说这里日后就是大燕的疆土。
可现在,燕军要撤回北岸了,等楚军追击过来时,这些立的碑文的位置所在,必然会被楚人刨坟曝尸。
锦衣亲卫,是一个独立的队伍,他们对王爷绝对忠诚,同时也有着极为强大的内部凝聚力。
很显然,刘大虎之所以提出这个提议,是因为下面的亲卫将这一请求,反应给他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刘大虎现在是锦衣亲卫的副校尉;
刘大虎话说完,
就跪伏了下来,
随即,
一直保护着王爷后撤的锦衣亲卫,全部跪伏下来,
齐声道;
“请王爷恩准!”
这不是逼宫,也不是兵谏;
他们所请求的,是带着袍泽的尸骨离开,他们不想看到朝夕相处的袍泽,死后还要遭受欺凌。
王爷环视四周跪伏在地的锦衣亲卫,
开口道:
“孤,不准。”
四周跪伏着的亲卫,有些许愕然,但并未有人敢躁动,且在王爷下达了决断后,纷纷站起身,服从王令,是他们的本能。
王爷指了指那一处岸边立起的坟群,
道:
“孤相信,
安眠在那里的袍泽们,会很高兴自己被楚人给重新‘请’出来的;
因为很快,
他们将亲眼见证,
我军铁骑,
是如何将楚人在这片渭河两岸,杀得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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