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显然是大逆不道,猖狂无比!
注意到对方脸颊陡然涨红,目光愤怒而又夹杂些许惶恐,冯紫英发现自己内心居然有几分畅快感。
这个女人可给自己带来了不少困扰,在宫中一味玩火,又不具备那份实力,甚至要把贾家拖下水,可现在贾家和自己息息相关,自己不能容忍这种局面持续下去。
强压住内心的愤怒和惊恐,元春一字一句道:“冯铿,你给吾说清楚!”
冯紫英也有些恼怒,到现在还给自己来这一套,以势压人,未免太过可笑了。
“大姑娘,我敬你几分,不是因为你是宫中贵妃娘娘,若是要论这一层,我是文臣,论理根本就不该和你见面!”冯紫英冷冷地道:“我是考虑到贾冯两家现在的渊源,大姑娘也算是政世叔的嫡长女,咱们也算是世交,宝钗和黛玉以及迎春也算是大姑娘的妹妹。”
“大姑娘也别以为你这个贵妃名头对我冯紫英有多大用处或者影响,说实话,对我毫无意义,对冯家也毫无意义,我父亲年龄已大,总督也已经是武将极致,兴许这一任之后就该致仕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至于我,大姑娘你觉得能帮到我什么吗?”
冯紫英毫不客气的撕破了双方之间的面纱,冷酷现实的话语刺得元春身体都瑟缩了一圈。
冯紫英并没有停步,依然继续道:“我真心不明白大姑娘你在宫中是怎么想的,你和周吴郑几位贵妃的情形,其实宫外很多人都清楚,皇上的目的是什么,大家也明白,现在皇上的身体早就不允许他亲近女色,而包括你和周吴郑几位贵妃在内,都不可能有子嗣,那么大姑娘你们面对许、苏、梅、郭几位,难道还能有什么其他想法么?”
贾元春被冯紫英冷酷直白的话语给刺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捏着身旁的长椅副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甚至变形,愤怒、沮丧、恐惧、绝望乃至于哀怨的情绪萦绕在心中。
这些她都想过,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又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每日浑浑噩噩地蜷缩在凤藻宫里无所事事,等着那一日的到来么?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大姑娘你掺和到许、苏、梅、郭几位的争斗中去干什么,有何意义?”冯紫英看到了元春的种种情绪变化,但是却毫不动容,“人家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未来去争取去博弈,你呢?充当羽翼,摇旗呐喊,那最后能得到什么?就算是福王礼王中哪一位成功选储立储,日后晋位大宝,难道苏贵妃日后还能给你一个太妃之位?好吧,就算苏贵妃人厚道记情,给你一个太妃身份,可有她的太后身份在,人家还是亲身母亲,你这一个太妃又有多大价值和意义?再说了,以苏贵妃的心计,只怕她还会用这个太妃身份来和其他人做交易也未可知,宫中如果有几个太妃,这太妃身份就不值钱了。”
真的是毫不留情,彻底撕开,冯紫英就是要把这一切掀开来,看看贾元春在想些什么。
“又或者大姑娘觉得押这一宝之后,如果押对了,可以与苏贵妃和新皇作交易,让他们日后关照垂青贾家,让贾家能延续前几十年的那种兴盛辉煌?”冯紫英淡淡地道:“如果是这样,我勉强能够理解你的用心,但是却很失望于大姑娘你的判断分析能力,在宫中几年,你在这方面几乎没有什么长进,甚至还在退步。”
元春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自己内心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带着滔天怒气道:“吾怎么就如此不入小冯修撰之眼了?”
听得元春这么说,冯紫英反而笑了起来。
虽然话语里隐含讥刺,但说明自己的判断基本准确,元春的确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不得不说太天真幼稚,纯粹就是被人利用作为炮灰的命。
难怪《红楼梦》书中那一句“虎兕相逢大梦归”虽然被无数人解读出许多版本,但是都八九不离十的说元春是卷入了宫廷争斗最后惨遭身死,看来不虚。
就这点儿水准,还敢去和许君如、苏菱瑶、梅月溪以及郭沁筠这些女人玩宫斗,那不是白白送命当替罪羊或者炮灰的命么?
“呵呵,大姑娘不要不服气。”冯紫英此时倒是有些觉得这才像那个还带着几分贾家大姑娘气息的女子,不再是被束缚在贤德妃这个壳子里的那个宫廷贵妃,那样的女人,不值得一帮。
贾元春也慢慢冷静下来,冯紫英能和自己说这样的话,那说明人家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推心置腹之人,否则人家可能找个借口干脆就不来这一趟了。
轻哼了一声,贾元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愿闻其详。”
“好,那我就说说。”冯紫英也不客气,“大姑娘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要和苏贵妃结盟,但我要说这个选择就有些失策,在我看来,福王礼王恐怕是最没希望的,既无长子的大义,又无皇上的宠爱,苏贵妃在宫中人缘也不佳,单单是苏晟度和仇士本结亲一事就让皇上立即批准了忠顺王和卢嵩的推荐让钱国忠出任神机营主将,就说明皇上无意让福王礼王立储,要知道仇士本可是皇上心腹,哪怕皇上有一丝可能让福王礼王选储,都不应该如此警惕才对。”
“我方才也说了,如果出现意外突发事件,仇士本的确有些话语权,但忠惠王出任京营节度使,意味着仇士本作用会被削弱,加上钱国忠出任神机营主将,一旦五军营大将易人,大概率忠惠王会掌握五军营,所以仇士本的影响力会被限制到最小。”冯紫英瞥了一眼元春,“这些情况论理苏贵妃和裘世安都应该早就知晓了,但看样子大姑娘却一无所知,也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大姑娘放在心上,纯粹就是利用罢了。”
贾元春脸色再度泛白,双手紧握成拳,身子微微颤抖。
“再说了,这样的选储立储大事,铁网山秋狝固然重要,但是也不可能就此定板,而且就算是皇上初步选定了谁,也不意味着尘埃落定。义忠亲王当了二十年太子最终还是花落忠孝王,也才有了今日皇上,不也证明了这一点?既然如此,如此急迫地上船表明态度,成为其他几家的眼中钉,殊为不智。”
冯紫英继续打击贾元春:“也幸亏其他几家大概还没有把大姑娘视为太大的敌人,否则我想以许皇贵妃和梅妃的手段,只怕针对大姑娘甚至贾家的动作,早就来了。”
这又是一番羞辱,贾元春凤目喷火,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有理,以许君如和梅月溪的手腕,不可能对真正威胁到她们的人置之不理。
深呼吸几口气,贾元春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那以紫英你的意见,吾现在当如何?”
“那要看大姑娘的想法了,所以我才会问大姑娘你的真实想法,如果大姑娘只是单纯押注某一家,希冀以此获从龙之功,让贾家得以重振,那么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但大姑娘觉得你自己都还可以有些想法,那我既无法理解,也无能为力了。”
冯紫英的话把贾元春逼到了墙角上。
她的确是有过一些如冯紫英所言的“不切实际”的想法,福王礼王如果哪一个真的身登大宝,那么苏菱瑶必然能成为太后,那么自己未尝不能有机会得封太妃,成为宫中仅次于苏菱瑶的人物,自己已经如此,身陷囹圄,追求这个难道有错么?
只不过刚才冯紫英的剖析让她又无比沮丧,真如他所说,那自己的想法就只是一种美好幻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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