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九之后,瘿杨为主……原来我,才是真命天子啊。”
尽管当面时勃然大怒,说自己忠于嗣兴皇帝刘子舆,但夜深人静时,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大瘤子,真定王刘杨还是止不住地陷入遐想。
刘杨的祖先,可以追溯到汉景帝的第十四个儿子,常山宪王刘舜,刘舜的母亲王皃姁,乃是汉景皇后王娡亲妹,也是其在后宫争宠的得力助手,故而关系极好。
爱屋及乌,刘舜兄弟几人也颇得汉武帝宠爱,在刘舜死后,他的儿子们本来都要因推恩令成为侯,但汉武念起与弟弟的情谊,特地分出四个县,让他最喜欢的侄儿继承,遂有真定国。
如今传到刘杨,已有六代人,历世王胄的身份,令刘杨非但看不起南方的更始皇帝刘玄那偏僻小侯后代。
虽然要论世系和族望,赵王刘林不比刘杨低,可随着半年来刘杨实力猛增,操控六郡,得代北骑兵,内心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如今再被耿纯的书信煽动,更是难以遏制。
“这河北之汉的家,应该由寡人来当才对。”
可若直接悍然称帝,会导致河北三刘瞬间分裂,也没有大意和名分,刘杨没那么蠢。
但“刘子舆”亲自北上迎亲,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刘杨不打算送亲南下去襄国参加婚礼,真定王和赵王,已经同床异梦许久,谁会蠢到离开自己的地盘?
“不论这刘子舆是真是假,他都是赵王刘林的傀儡,倒不如乘其此番北来,派兵扣留……”
如此一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就成了他刘杨,正好借口赵王不忠于嗣兴皇帝,挥师南下,再让耿纯配合,吞并赵王的土地,如此便能一统河北!而后再夺取一片混乱的青州兖州,四州在手,便拥有了和西方第五伦、南方刘玄叫板的实力。
当然,这场联姻还是要做下去的,将刘子舆紧紧和真定王绑在一起,比他与赵王还亲密,方能最大限度利用这位被民间信以为真的傀儡皇帝。
至于侄女郭圣通婚姻幸福与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取得“皇后”的位置。
“但不能让刘子舆有后……”刘杨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计划,等扫清敌对者后,只需让刘子舆病笃而亡即可,反正汉家自成、哀、平以来皇统三绝,君主连续早死,刘子舆身体不佳实属正常。
或者在他“驾崩”前禅让,或者直接弄死,再让“太后”郭圣通做主,将皇位传给刘杨,刘杨就能名正言顺,坐上所有汉家后裔都期盼的位置。
刘杨已经迫不及待,希望刘子舆早至藁城,自己驱散赵王心腹后,发动震惊河北的政变了!
“陛下到何处了?”
刘杨彻夜难以入眠,才鸡鸣,他就起来询问往来南北的使者。
“大王,陛下车乘慢,如今应才到柏人!”
“善!”刘杨大喜。
刘杨在郡南埋伏了军队,过了柏人,就相当于进入真定王的地盘,刘子舆这只笼中鸟,已经快到他手心里了!
……
在柏人停歇如厕时,王郎忽然转头对此番送他北上的谏议大夫杜威道:“这厕中,没有刺客罢?”
“陛下何出此言?”
杜威吓了一大跳,却听王郎笑道:“我在邯郸时尝观前朝史书,汉八年,高皇帝从东垣还,过赵国,赵相贯高等人,因为高皇不礼遇赵王张敖,竟派刺客藏在柏人厕中。”
“高皇帝路过此地本欲留宿,心动,一问县名,听说是柏人,遂道:‘柏人者,迫于人也!’不宿而去,逃过了一次刺杀。”
杜威恍然,只作揖道:“陛下对国朝典故,真是了如指掌啊。”
王郎的真实身份,只有赵王等极少数人才知晓,襄国朝堂上不少大夫最初也曾怀疑过,但王郎扮得实在是太像了,且颇识人心,一来二去,但凡与他打过交道的大臣,都信以为真,甚至被其笼络。
这杜威便是其中一人,王郎找了借口,要去看看高皇帝曾驻马的地方,支开兵卒,只与杜威和一个已向他效死的卫士,登上一处黄土高台。
杜威告诉他:“陛下,顺着这条路,再走两日,过了房子隘,就进入常山郡了。”
王郎却摇头叹息:“名为一国,实为数邦,这河北之汉建立已快半年,却依然四分五裂啊。”
杜威大惊,还来不及说话,王郎却又笑道:“柏人者,迫于人也。杜大夫,你觉得朕,是否也是‘迫于人’呢?”
这话就更加严重了,但确实如此,刘林虽然以臣礼待王郎,但既然心里知道这是个冒牌货,利用一番而已,自然没有真正的敬重,且随着时间推移,刘林地盘迟迟没能扩张,态度就越是不耐烦。
于是杜威等赵地复汉派,就经常能看到刘林在朝堂上发号施令,而王郎在皇榻上好似一尊摆设的塑像,默然不敢言。
但平日里谨小慎微的皇帝,今日怎忽生如此感慨?
因为王郎知道,是时候为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做出决断了。
王郎假装是在与他指点远方景色,口中却低声道:“朕小时候生下来,就差点被妖后赵飞燕所害,伪易他人子送出宫才得以活命。王莽篡汉时,我年才十二,随着识命者游览蜀、楚,常人未受之苦,朕皆当之。二十岁回到长安,目睹篡贼乱政,民不聊生,大为悲悯,遂展转中山,来往燕、赵,以待天时。”
“后得赵王拥戴,以为社稷之臣;不意赵王竟也专国弄权,擅作威福。近来越发过分,朕每见之,背若芒刺。”
“更过分者,赵王以朕有恙为名,禁绝宫婢服侍,又不让朕纳嫔妃,这是欲绝汉统啊!”
刘林和刘杨也是半斤八两,都是想让刘子舆没有后代,他日好来个“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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