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君然,早知今日,当初在宛城,伯升大王便不该宽赦汝!”
五年多前新朝覆灭,岑彭坐困南阳,无奈之下,只能奉严尤遗命降汉。岂料严尤想让他活,自己也已存死志,那一日,岑彭匆匆安葬了自尽的严伯石后,带着部下在宛城门前跪迎“王师”。
进来的是一群衣裳五花八门的军队,入宛第一件事是大抢特抢,唯刘伯升部下军纪尚可,而马武、王常等辈,都与他一同入城,接受了岑彭的降服。
然而今日,胜败异势了。
“马将军。”
岑彭听说过马武性情,知道他绝无降意,只低声说到:“待君到了黄泉,见到伯升,请代我告诉他一句话。”
“岑彭确实曾受伯升不杀之恩,但远不如严公伯石之师恩,大魏天子之君恩。伯升生前,岑彭并无半分对不起他的地方,但要谈报恩亦算不上,此生誓为吾皇灭汉,伯升的恩义,只能来世再报了!”
“彭素知马将军忠勇,今日便送君上路!”
言罢,岑彭伸出手,握住了马武扎入腹部那枚箭,马武死死捏住他的手腕,但良久后,还是松开了。
马武眼中,是不屈,亦是看淡了生死的坦然:“也罢,死在岑君然手中,好过辱于狱吏小卒。”
随着岑彭拔出利箭,马武的伤势更重,大出血下,胸中那股气也泄了,但马武仍一声不吭,只是眼中的怒意、光芒随着鲜血流出而慢慢减弱,直至彻底消失。
曾经的绿林大寇,变成了一具死物。
“寻找上好棺木安置,天气热,恐怕送不回湖阳,就在樊城附近葬了罢,立把剑,写上‘绿林大寇马武之墓’。”
岑彭给了敌人最后的体面,擦着手上血迹,随着马武死去,汉水以北的战事也彻底告终,邓禹仅以身免,万余大军覆灭在岑彭手上,汉军总兵力的八分之一直接没了。这是他归魏以来,从来没打过的大胜!
“总算不负陛下重托。”
岑彭仰头看着雨后晴朗的天空,他的用兵之法,是跟着严尤南征时学的,恰恰是在这片山水上,聆听严公教诲,受益匪浅。
“严师,看到了么?”
岑彭只暗暗感慨:“弟子,又胜了汉兵一仗!刘秀,再折一员绿林大将!”
然而,战争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不等岑彭这边庆祝胜利,就接到了来自汉水南岸大营的急报:
“汉将冯异猛攻南山口,我军已折两校尉,只能持守势,任农令说,还望岑将军了结江北事后,速来檀溪主持大局!”
……
当岑彭再度踏上连接汉水的浮桥时,已不似前时那般仓促,他坐骑的马蹄颇为从容。
身后刚刚打完大仗,正在休整收拾战争看守战俘的部队;那些来不及眯一觉,就又得跟随岑彭转战江南的精锐;守备浮桥,站在两侧的辎重兵;乃至于江南对他的到来翘首以盼的大军……
所有人看向岑彭的目光都充满了憧憬和盲目的信任,过去几个月,荆襄魏军一直惴惴不安,毕竟岑彭预先布下的棋子,连偏将、校尉都看不透,更别说普通小卒了。
但如今,岑彭却一战覆灭万余汉军,听说还斩杀了刘秀的外戚,即便汉军主力仍在南边,但已无人怀疑,岑彭定会轻易战胜他们!
但岑彭心中却没有这份乐观,他已经安排江南大营固守等待,拖住冯异即可,怎么还会大败,甚至被斩了两校尉,折兵数千呢?
刚到南岸,岑彭就见到了火急火燎的任光本人,告知了他具体情况。
“就在今早,汉军邓禹部覆灭的消息传来后,冯异那边或也知晓,遂从南山口仓皇撤退,山口营垒偏将、校尉为将军胜利激励,遂不顾前令,发轻兵追击,我阻止不及。不料才追了半个时辰,竟被岑彭在南山颈口设伏,损兵折将……”
听完详细战况后,岑彭这才知道,这冯异,竟来了出反埋伏,将不利于进军的“瓮口”变成了伏击点。
“如今战况如何?”
“冯异得手后,立刻猛攻山口,两营陷落,眼下其兵锋已逼近檀溪大营”任光也没有太过慌乱,地利还在他们这边,岑彭归来后,所有人都对战争充满了信心,冯异敢突入襄阳盆地,必遭痛击。
跑了个邓禹,擒斩个冯异,扩大胜利局面,也能抹掉小小失利的瑕疵。
然而,岑彭听说冯异竟猛攻猛打,一副非要杀进来为马武报仇的架势,却叹了口气。
“此乃冯异之计也,猛攻南山的只是其偏师,冯异本人,定已将后队变为前队,向南撤退了!”
眼看这场狩猎刚开始就要结束,岑彭只遗憾地扼腕数起自己的猎物们来:
“‘马鹿’虽死,‘犀兕’却已水遁,连这株‘大树’,也长出脚来,要跳出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