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窦友笑道:“匈奴王庭被耿将军牵制在并州,居延顶多是右贤王部,近日交战后,匈奴也休战太久,战力远不如前汉时,更连遭败绩,将军如今以万余骑击之,将若狼驱群羊!若再加上河西本地散骑五千相助,必能获胜。”
言罢,窦友朝第八矫使了个眼色,凉州刺史也反应过来了,利用自己的学识,开始给吴汉戴高帽子:“将军此役,穿沙漠,袭休屠,解武威之困,已颇为雄壮。但若能再长驱六举,飚勇纷纭,电击雷震,驱逐匈奴于居延塞外,则更能显现功勋之伟,足以同汉时霍去病逾居延,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夺浑邪地相提并论!”
这话,第八矫自己说得都肉麻了,吴汉倒是颇为受用,语气更是松软下来,慢慢地就答应了。
事后,连第八矫都感到不可思议,只在心中觉得:“圣人说过,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过去莫非是太过厌恶吴子颜了?今日看来,此人虽然莽撞好杀,但只要晓之以理,尚能听懂人话啊!”
……
但第八矫与窦友不知道的是,“听懂人话”的吴汉回到军营,在无人之时,想到今日之事,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矫确实易骗,我故意装作不愿打居延,他与窦友,竟信以为真!”
原来吴汉竟是故作姿态,刻意和第八矫持相反态度!
他也镇守过凉州一年半载,岂会没关注过本州地利,又怎么会不清楚居延的重要性?
吴汉也不会说什么大的道理大战略,只歪着头从地图上看,河西不愧是“帝国之臂”,武威是小臂、张掖是关键的腕部、酒泉是巴掌,敦煌和一条条出塞的丝路则为四指。唯独居延塞,犹如河西这只手高高翘起的大拇指,深入匈奴腹地。
因为居延已经被汉朝完全打造成了一座要塞烽燧群,匈奴啃掉了牙也无法拔除,只能让这根肉中刺扎了一百年。反而是汉军从此掌握了主动,居延屡屡成为汉军骑兵出击匈奴的跳板。
除了霍去病外,不论是汉武帝天汉二年李陵出兵北击匈奴,还是汉宣帝时五将军出塞,居延都是重要孔道。
没错,吴汉重视居延,从来不是因为它易于防御,而是为了日后的进攻!
吴汉最初追随第五伦,只是下意识地依追随强者,但第五伦刚开始没想好怎么用他,在中原绕了一大圈后,最后还是回到了最熟悉的镇守边塞来。
吴汉早年杀人逃亡,流落到幽州渔阳落脚,名为贩马,其实就是兼职的强盗,出塞时也时常和匈奴、乌桓散骑周旋厮杀。如今则统领并州突骑,做的是相似之事。
吴汉也隐隐感觉到,第五伦不太喜欢滥杀与军纪,可他就算能压制内心的残暴,还能管得住士兵的手么?第五伦或许也明白这点,故更愿意以毒攻毒,用吴汉来对付塞外匈奴,这就不用担心人道问题了……
既然明白自己往后要长期与胡虏角逐,吴汉就要做得漂亮,所以他志气很高。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等事,霍去病做得,吴汉就做不得?”
既然如此,居延当然要争!可既然吴汉与第八矫并无分歧,为何要故意反对,兜一个大圈子呢?
因为吴汉深知,河西疲敝,匈奴右部主力尚在,率军出张掖数百里击胡,这是一场冒险,成则霍去病,败则李广利!就算是骄傲的吴汉,也没有十全把握。
善战者,未虑胜,先虑败,若是不小心输了,就算第八矫这老实人不故意甩锅,河西的窦友等辈,肯定也会暗暗攻讦撇清关系,他们的嘴脸,上次吴汉灰溜溜离开凉州时,早就看清楚了!
所以吴汉就是要反着来,让第八矫求自己!这样才能争取河西提供最大限度的人力物力支持,再骗第八矫上书向皇帝说明情况,到时候万一老吴未得完胜,第五伦也不会好追责太重。
吴汉被他的老上司任光举荐给第五伦时,得到的评价是“勇鸷有智谋”。
他的勇鸷针对敌人,至于智谋,如今全用来对付自己人了……毕竟魏军的传统艺能,友军才是最大的隐患啊!
若第五伦知道吴汉这位“可塑之才”,经过前几年的小挫折后,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机算计来,究竟是该欣慰,还是哭笑不得?
总之,吴汉现在骗得第八矫全力支持,除了并州兵外,整个河西的兵力也统统交到他手中,吴将军可以从容布置,让那些杂牌军牺牲品填沟壑,而直属嫡系则能赢得最终的大功。
而当走出营帐,站在将校们面前,吴汉收起他的小小智谋,勇鸷骄傲之气显露无疑,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在地图上。
“传令诸旅,三日后拔营离开张掖,顺弱水,涉流沙!”
“打到居延塞,吃着胡虏的牛羊马肉过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