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昱急得摊手:“我不就才说了一句嘛!”
“一句也不该说!”裴夫人手指头戳着他的胸口:“我告诉你,娘娘和皇长子都信任咱们,这个事情咱们一定得帮!我们一定要让皇长子认祖归宗,让他们母子能够朝夕相见,长久相伴!”
“你先别急呀,”裴昱连忙安抚,“这事还得问问皇长子的意见,你刚才没听到真儿那丫头说吗?人家心里有坎,过不去,咱们还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那你就想办法!”裴夫人道,“别什么事儿都摊给儿子媳妇,他们成亲都多久了,儿媳妇还没怀上呢,你还想抱孙子不想抱?不赶紧让他们把生米煮成熟饭,将来儿媳妇都要跑了!”
裴昱硬着头皮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等娘娘他们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裴夫人这才瞥了他一眼,不再作声了。
院里头母子俩已经平复下来,杨奕把皇后掺到了椅子上。
皇后拉着他不肯撒手,将他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看着看着哭起来,泪水模糊的视线,又擦一把,接着看,仿佛要在此刻把过往二十多年错失了的时光一口气补回来。
原先萦绕在杨奕身上的那股冷肃与疏离已然不见,他任由皇后抚着他的脸,同时他也在打量苍老的母亲。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若还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知道回顾一遍,就等于揭一遍疮疤。
“我们就说现在,就说这一次——你是怎么想到要向宁家亮出身份来的呢?”
杨奕沉气:“我猜想那丫头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我之所以露面,是因为东兹被大月余孽盯上了,而且很可能又要有战争。
“我虽然不愿意与宫闱和朝廷扯上关系,可我仍然是大周的子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场战争又波及到大周,我们的百姓太苦了,他们需要安宁,需要休养生息。
“所以我直接找到了真姐儿,我在营盘镇上被大月人追踪,正好看到了她勇敢机警,加上她是宁老先生的外孙女,又是敏之的媳妇儿,这件事情找到她们是再合适不过。”
皇后点头,满眼都是欣慰:“我的儿子真是出息,考虑的这么周到,更难得的是你还有一腔忠肝义胆,不愧是我们杨家的子弟。”
听到末尾这句话,杨奕抿唇看向了地下,片刻后说道:“如果可以,我也不一定非得姓杨。”
“奕儿住嘴。”皇后温柔的阻止了他,“湖州的事情,我到现在也没有原谅你父亲,但是,但是抛开这件事来说,他对天下对大周总归是有功劳的,咱们不必非要如此说话。”
杨奕深吸气:“我若真还有这般任性,便早已经不再姓杨了。但若想让我认回他,确是万万不可能。”
皇后紧握着他的双手,怜惜地点着头:“我知道,我懂得你。我也绝不会勉强你。你在宁家住的还习惯吗?长时间打扰人家恐怕不好,明日我让人在城中置间宅子与你居住可好?你就不要离开了,我也老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如果你能留下来,我怎么着也还能撑着与你见上几面。”
杨奕含泪道:“好好的,你又何必说这种话?其实我本来也没有怪您,您怀胎十月生下我,受了那许多苦,这情份与那人本就不能比。您就算当真那样待我,我也总会惦记您的。”
皇后笑着哭起来:“母亲难得你这句话,便是即刻死也心甘。惭愧的却是我想要再多疼疼你,补偿你,恐怕也有限了。”
“如今就已经很好。”杨奕到底是铮铮男儿,很快稳住了情绪,“我暂时不会离开,敏之那边或许还有用得着我之处。但你也不必再为我操劳,我在宁家住宅十分自在。宁家大姐待我很好,一切都安排的很周到。”
“宁家可真是我们的贵人。”皇后感慨道,“先生宁泊池,后又是他的女儿和外孙女——你可知道如果不是真儿那丫头挑头揭开了白玉胡同案,我和你父亲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她伸手把头上的钗环和腕上的镯子,还有腰上压裙的玉佩都摘了下来,一股脑儿塞了给他:“母亲老了,出来的时候竟然也没想着给你带点什么,这些你先拿着。
“你拿去找个称心的宅子,想来用来付定金总是够了,明日我就让人把银两送来给你。我还是要给你置个住所,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能居无定所呢?
“哦,对了,你娶亲了吗?”
杨奕垂首望着掌间还带着皇后体温的首饰,凝泪道:“儿子这些年颠沛流离,四海为家,不敢耽误他人。”
皇后眼里又闪过一丝心疼:“不要紧,从前是没有娘在身边替你张罗,从今以后你有娘,这些都由娘来安排。”
“母亲……”
“好了!”
皇后拭拭眼泪站起来,“我该回宫了,那边厢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办。你要听母亲的话,赶紧找住的地方,不要让母亲担心。
“你大可放心,你不想你父亲知道,我一定是不会告诉他的。”
杨奕眼望着地下,片刻后长吸气,起身点点头:“儿子会尽量听从。但您,您不多留会儿么?”
“不了,来日方长。”皇后透过门口望着宫廷的方向,眼底划过去一丝凛然,“所有阻挡我们母子相见的人,我都会要找他算账。有些事情是到摊牌的时候了。”
杨奕诧异:“母亲此言何意?”
皇后拍拍他的手背:“这些事情你不要管。国事要紧,你就先好好的配合敏之他们处理关外两邦之事,这才是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你,应该去做的事情。”
杨奕抿唇默语,片刻后才缓缓点头。
皇后解下来他的剑穗,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后说道:“你没有说谎,你果然还惦记着母亲的。”
她攥紧手里的剑穗,深深看他一眼后说道:“这个给我了。隔着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利落的转身步出那门槛。
这果断的样子,还是当年跟随大军东奔西走的那个坚韧而无畏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