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垂泪道:“儿臣不孝。”
太后抚着天子的手道:“所以翊钧不要怪哀家,有什么好得都留着潞王。”
天子拭泪。
这场暴雨终于有所停歇。
方才漫天大雨似烘炉般,将人都熬了一遍。
此刻仍跪在皇极门前的大臣都面色铁青。
一名一名身子弱的大臣,因不肯避雨,直挺挺地广场在跪晕过去,然后被一旁的军丁拖走至无雨处避雨。
尽管如此仍是有几十名官员,不畏风雨跪在皇极门前。
他们被寒雨激得牙关颤颤,脸色铁青,面上仍是不屈之色。
但这最猛的一场雨已是过去了。屋檐下零星滴水,叮咚地打在紫禁城凹凸不平的地砖上。
朱赓正了正衣冠,从方才避雨的东阁里出门,又重新跪在了王家屏的身旁。
朱赓看了冻得面色苍白的王家屏,于慎行一眼,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望向皇极门大声道:“皇上啊!”
至于沈一贯也是弹了弹官帽,在来广场中。沈一贯诗书风流,虽有风骨,但更讲风度,不肯冒雨,再说就算跪在门前,雨下这么大,天子也看不见。
但沈一贯看了一眼,被雨浇打的跪得不稳的于慎行,王家屏,顾宪成等人心底却是露出敬佩之意。
不少如沈一贯,朱赓这样方才避雨的官员,也是一扶官帽,来至广场上。
甚至还有上百名在外朝闻讯的官员,刚从午门赶来。他们多是穿着蓝衫的卑官,平日只听部堂之命行事,六部首领官即是他们能打交道的最大官员。
这场叩阙与他们八竿子关系都打不着,但他们却义无反顾,只是为了一片公心,心中热诚。他们在满是积水的地砖上跪下,朝皇极门叩拜。
大雨过后,皇极门官员更多,已是聚集了三百余名官员。
皇极门再度被捶得摇摇欲坠。
他们叩阙痛哭,悲愤,不平,报国各等心情混杂其中。
就在这时前门的拍门声却停了。
前方的官员们一阵骚动,皇极门徐徐从左右开启。
前方叩阙的官员退了几步,从玉阶由下而上跪拜的官员,也是纷纷后退。
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
“皇上!”
一个声音连着一个声音。
“皇上!”
“皇上啊!”
百官由前至后如起伏的海浪般,尽数拜倒在地。但华盖之下,手持金瓜、宝顶、旗幡的侍卫簇拥中,年少的天子从皇极门中迈出。
百官仰起头,不可置信般激动地道:“皇上!”
“真的是皇上!”
“皇上啊!皇上啊!”
年轻的天子目光所及,但众臣们远远如波浪般起伏拜倒,而三辅臣恭敬地侍立在侧。
天子微微抬起眼睛,遥望着被大雨一洗后的苍穹,心底默默道:“先帝放心,朕一定会作一个尧舜般的天子!”
这时张四维率三辅臣跪下,行三拜五叩之大礼。
百官亦随即叩拜,然后山呼:“圣躬万福。”
天子的目光从天边垂至眼前,轻轻点点头道:“百官所请,朕已是与三辅臣禀明太后了。太后圣德,以百姓为念,以百姓之忧为忧,故朕来此诏告众臣,天下万民。”
天子的玉音清晰在广场中回荡,他顿了顿,看向阶下百官。
百官仰起头凝望着自己,有人口唇嗡动,有人举袖试泪。
“朕诏告天下臣民,潞王大婚之用减至两百万两,节余三百九十万两,九十万两以偿九边军饷,另再支五十万两犒赏边军,三十万两予苏松赈灾,一百二十万两予河南布政司,河道,漕运,用于赈济灾民,修补河堤,疏通漕运,其余补太仓之亏空。”
不少大臣听见天子所念后,都是激动地晕了过去。
更多的大臣们早已是泣不成声,埋首在地上落泪。
“先首辅张居正为政时,偏衷多忌,钳制大臣,专权乱政可查,念为相以来以家国为任重,破世人悠悠之习,而措天下于至治,此功不可泯矣。着复其官,赐官田三百亩供养其老母,及家人。赦其三子,长子张敬修追赠礼部主事,荫其一子为中书舍人,张嗣修,张懋修亦复其官,然贬为知县,钦此。”
“皇上圣明!”
百官山呼拜伏!
天下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