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延潮失笑道:“是啊,下官说话绕来绕去,让府台见笑了。本官这一次来省里,缴纳库银也是一项差事。”
“若是要提前将今年库银缴清,对于省里而言,应是能帮得上忙的。这事下官在府里还是能做主,而这点付府台也是深明大义的。银子都备好了,早缴晚缴都是要缴,来回请示,还是太麻烦了。”
众官员听得目瞪口呆,林延潮的言下之意,提前缴纳税银的事,自己就能搞定,甚至连请教付知远都不必。
“辜府台?不知下官说得对不对?”
辜明已凝视林延潮片刻,然后笑了。
辜明已又剧咳了半天,然后心平气和,笑容满脸地道:“诸位看见了,若是你们各府缴纳库银,各个有林司马这么痛快,本府又何必板起脸来,当个恶人呢?”
众官员们一并称是,堂上气氛一派和睦。
开封府的官员至今仍不敢相信,归德府真的将拖欠库银缴齐了。
“好!甚好!非常好!”辜明已很高兴,很欢喜,牙齿掉了总是要含着血吞进去。
林延潮笑道:“既是如此,就太好了。小弟还有公务在身,辜府台,若是无事小弟先走了。”
“当然,当然。本府送送老弟。”
辜明已等官员都是起身相送。
“不敢,府台还请留步,若可以的话,还请辜兄在省里多美言几句,一切拜托了。”
辜明已明白了,归德府如数缴纳所有库银,这件事一定会被藩司知道,自己压是压不住的,而且自己也须如实上禀。
所以既然做不到'与其',那摆在他面前只有'倒不如'一条路了。
最后还是被摆了一道啊!
“应当的,应当的。”辜明已勉强笑着道。
“林某话直,辜兄心底不要见怪。对了,今年开封府库银若是缴不齐?与小弟说一声,可以搭把手的。”
“先告辞了,保重。”
辜明已一脸惊诧地留在了原地,林延潮则是淡淡地笑了笑,举重若轻地离开了府衙。
午后暖风吹得熏人欲醉,辜明已目送着林延潮的背影,然后招来自己心腹师爷。
辜明已似自言自语,似商量地道:“没有这个道理,这钱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归德府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会这么多钱。”
“是不是哪个钱庄,借钱给他补的亏空。若是如此,林延潮的胆子也太大了。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
“你给本府去查个明白,这钱哪里来的?”
“是,东翁。”师爷领命而去。
而这时在大相国寺旁的院舍中。
王景为,陆学右二人却是在担心。
王景为长叹道:“司马此去开封府衙,怕是回不了了。”
“是啊,司马不听你的肺腑之言,我等已是尽到了本分,到时怪你我不得。”陆学右宽解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司马在位时一直对我们二人是极好的。而且他对老百姓也很好,是个好官。”
“好官,才在官场上混不下去啊。你说亏空,你以为司马不知道,他只是不想逼人……下面的税赋收不齐,省里催府里,府里催县里,县里催衙役,衙役催百姓。这一催下来,不知又多少人卖儿卖女。”
“司马也是心善,写文章的人嘛,将仁义都是放在第一位的,但当官不一样,心一定要狠,要硬。心狠心硬,就当不了好官呢。”
“实在是可惜了。”
陆学右举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王景为道:“这么迟了,看来今天是回不来。多半是在府里被押下了,咱们先吃饭,一会儿去府衙里托关系问问。虽说不能保司马出来,但情况都要问清楚了,看看有无转圜的余地。”
陆学右点点头道:“老哥说得是,那府里的人要不要知会一声?”
王景为扫了一眼,院舍里已是开始掌灯,随林延潮来开封的人,仍在办事。他们办事很勤勉,言谈里有笑声,看来是一点也不知外面的处境。
王景为摇了摇头道:“司马的这些门生,长随什么都不知道,算了,这大的事,先不要告诉他们,以免得徒然生了惊慌,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好好,先吃饭。什么事都等饭后再说。”
王景为,陆学右起了身,自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但他们觉得比起屋子里的人,他们是有准备的,而且也会镇定的多。
正说话间,巷口马蹄声响。
一辆马车回到了院舍中。
王景为,陆学右认得这是林延潮的马车。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一并迎上。
马车停下,驾车的是林延潮的长随展明。二人察言观色,但见展明神色冷静,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马上车帘一掀,林延潮从车内步出。
王景为,陆学右都露出讶异之色。
“恭迎司马回府。”二人声音里都有喜色。
“嗯。”林延潮点点头。
二人见林延潮也没有吩咐的话,正在奇怪。
突然林延潮停下脚步,二人正色道:“司马,有什么要吩咐的?”
“哦,吩咐下人将马喂一喂,瘦了!”
二人愕然,见林延潮面色平静,王景为忍不住问道:“司马今日去开封府府衙,可有什么要事?辜府台没有为难?”
林延潮道:“没什么要紧事,也没什么为难的。”
二人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林延潮见二人神情,知是为自己挂念,当下道:“倒是你们二人为本官挂心了。”
王景为奉承道:“司马,安步当车,只是我们多虑才是。”
林延潮点点头道:“也并非都是如履平地,对了,本官有几件要紧事,交给你们二人办。”
王景为,陆学右二人都是大喜,知道林延潮终于将二人当真正的心腹看待了。
二人一并道:“司马,尽管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