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都觉得老付这个性子太方直,眼里掺不得沙子,而且没有背景,不如林延潮这等处事有手腕,而且是天子日讲官,阁老得意门生这等深厚背景。
所以他们宁可巴结林延潮,也对付知远敬而远之。
但是没料到,没料到啊。
最后升官的,竟然是付知远,什么时候清官也可以混得这么好了。
真是集体失算,大家都瞎了眼了。
而林延潮赶回府衙时,看到的也是府衙里这张灯结彩,门庭若市的一幕。
他心底是气啊,是为他人作嫁衣的感受。
自己给皇帝贿赂了二十万两,付知远一毛钱没给,为什么皇帝提拔的是他?简直是昏君啊。
而且这是特旨啊!天子登基以后,不,应该说嘉靖年以后,有几个官员有这样的恩典。
不平衡,不平衡。
没办法,林延潮只能硬着头皮来至正堂,向付知远道贺。
这时候,几位府里佐贰官,以及闻讯赶来的知县,县佐贰官都在向付知远道贺。
堂上气氛是十分融洽。
如林延潮一手提拔原府推官,现在的粮捕通判马通判,正一脸敬仰地对付知远道:“方伯,当初为民请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为官的,哪个心底不敬佩方伯,以方伯为榜样,而今方伯连升三级,正是朝中诸公慧眼如炬,天子明见万里。”
其余官员也是道:“方伯这一次升任,可知朝堂上正气不泯,我读书人的脊梁仍在。”
高帽一顶一顶的戴上去。
林延潮笑了笑,走了进去,众官员见林延潮来了,纷纷起身见礼。
马知州与林延潮素来不和,当下故意道:“司马,付大人高升了,这可是大喜,我们归德百姓之福啊,也是付大人仁德所至。”
马知州其实心底说,怎么样,你林延潮修了百里长堤,开了千顷淤田又如何?给老百姓青苗钱,平抑粮价又如何?
你事功了半天,但朝廷提拔的是付知远,而不是你林延潮啊,你不是白干活。
下面的官员对林延潮这样大兴土木,也是早有意见。
认为太折腾,为官谁不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林延潮来归德治河后,层层指标下达,一丝不苟,好比今天的kpi考核一样严苛。
官员过惯了清闲日子,叫他们干活一个个叫苦连天,但摄于林延潮手腕,也只能硬着头皮干活。
但其他官员都是聪明的不说话。
马知州却旁若无人对左右道:“所以当知为官以修德为先,有德必有功,事功不过为末流之道。”
林延潮懒得搭理,笑了笑,没说什么。
“此言谬矣,”这时付知远起身道:“诸位,林司马有管仲之才,可以经纬天地,付某实不如也!”
“而今归德百姓不受黄河泛滥之苦,百姓衣暖食足,都是林司马之功。什么是大德,大德不是在官员的操守上,而是在每个老百姓一粥一饭一件衣裳上!老百姓过的好,才是大德,与此相较,付某这点小德不足道之。”
林延潮一愕,付知远公然称赞自己的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淤田的事属于小德,他就暂不与自己计较了。
官员也是愕然,他们没想到付知远如此称赞林延潮。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鼓掌道:“说的好!”
众人看去但见巡抚杨一魁,一身大红绯袍跨过门槛,大步走进屋里,身后左布政使龚大器,按察使杨一桂以及省里要员一并前来。
付知远,林延潮连忙迎上道:“不知抚台,藩台驾到,有失远迎!”
杨一魁笑着道:“中使马车坏了,还在驿站换马换车。杨某与诸位大人,先行一步,一来恭贺付兄,二来趁机打一打秋风,故而没有通传作了恶客,也正好,若不是如此就听不了付兄这一番煌煌之言啊!”
说着龚大器等众官员都是齐笑。
付知远,林延潮以及归德府一众官员也是陪笑。
杨一魁回过身来,对堂上众官员问道:“请问诸位大人,什么是大德,什么是大功?”
众官员露出深思的神情。
但见杨一魁正色道:“清廉自守,一介一毫,不取于民,是不是德?是不是功?”
“不阿于上,不畏强暴,以民为重,是不是德?是不是功?”
“为民请命,不计生死,不计荣辱,是不是德?是不是功?”
“修堤开田,青苗均输,解民倒悬,是不是德?是不是功?”
“视民仇为己仇,以民怨为己怨,斩除奸佞,为民除害,申大义于天下,还日月于昭昭,又是不是德?是不是功?”
杨一魁的话回荡在堂上,众位官员听着,神情肃然,有人感动不能自已。
满堂静默,而付知远,林延潮则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