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延潮望去,但见桥上路上已是掌灯,穿着青袍的官员三三两两从临水石桥上谈笑风生地走过。
见到这一幕,林延潮不由记起了自己刚当官时,在内阁办事,为日讲官出入皇宫的事。
突然间林延潮有些怔怔的出神,一下子想起了当时在阁的张居正,张四维,还有不久前病逝的余有丁。
林延潮也并非多有感情,只是这些人的风貌历历在目,但自己已是看不到了。
哦,对了,张四维还在老家。
等了快半个时辰,中官方才到了他对林延潮道:“陛下已是知道了,林大人先回去歇息,等候旨意。”
林延潮疑道:“没有排期?”
这中官点点头道:“没有。”
林延潮不由琢磨,一般而言,自己回京标准流程,就是排期后天子召见,然后当殿授予新职。
但没有排期,就是天子现在还不打算召见他呢。
这又是什么意思?距天子下旨召见自己入京快两个月了,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变故吗?
林延潮不由摇了摇头,真是圣意难测啊。
于是林延潮回到马车,对展明道:“去元辅府上。”
展明二话不说,立即驾起马车。
林延潮坐在车内,拨开车帘朝车外望去,但见京师依旧是那个京师,一路之上车水马龙的繁华不变。
这一点不说是归德,就是开封也远远不如的。
开封人虽多,也是古都,但比眼下的顺天,就是少了一等富贵和雍容。
京师繁华如故,但很多地方也有了变化,不是以往的景致。
林延潮不由也是感叹,自己三年没回来,不知京城也是变化了多少。
官场上格局又有如何变化,这都令他感到了一种生疏。
就算再好的朋友,三年不见也有生疏之感,譬如自己之前去申时行府上都没有投帖的,但是申时行现在已是首辅,真正的枢廷宰相,权势比原先的次辅那是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也要有所变化,这其中分寸如何拿捏变化。
不久就到了地头,申时行的宅子,现在已是真正的宰相府第。
“这里是首辅官邸,若无要事,不便私谒。”
马车当下被拦住了,林延潮挑开车帘,但见前方道路上,两排朱红色的木栅栏拦着,十几名顶盔贯铠的官兵守在道旁。
至于拦下林延潮马车的是申府的几个下人,都不是原来认识的,这几人正趾高气扬地挡在马车的道前。
若是换了其他人,当下就火了,我是什么人,当初出入申府就如同自己家一样,现在不认识老子了?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但林延潮却道:“我是元辅的门生,进京叙职,特来拜谒。”
下人听了嘀咕了一番,一旁陈济川递了门包,于是这才放行。
到了申宅门前,林延潮下了马车,一抬头见这朱门新漆了一遍。
朱门开了半扇,不少官员正出入。
林延潮取了拜帖递给门子,门子看后立即堆笑道:“原来是状元公来了,二少爷早就吩咐过了,说状元公来了无需通报,直接进府就是。”
说完门子毕恭毕敬将拜帖还了回去,然后一旁有人飞奔入内禀告。
林延潮于是迈入门里,立即就有下人在前领路。
到了垂花门前,几个下人抬了一顶轿子来,他们笑着道:“状元公这里还有一段路,你坐轿子里歇歇脚。”
林延潮也知道申府很大,于是没有推辞。今日都是舟车劳顿,他也有些疲乏了,坐在轿子里正好养养神。
林延潮坐在轿里眯了大概有一壶茶的功夫,终于到了地头。
林延潮下轿后被领至花厅里,才刚坐下就听到一爽朗的笑声。
“宗海啊,宗海,可真想死了哥哥了。”
林延潮看去不是宋九还是何人?
宋九现在是申时行的大管家,左右手一般的人物。虽说身份是个下人,但宰相家的下人能与外面比吗?
当年张居正的家仆游七,那都是可以与三品侍郎平起平坐,彼此称兄道弟的。但后来失势的时候,林延潮亲眼看着他在诏狱被锦衣卫拷打。
而宋九从次辅的管家,一下子跨至首辅的管家,现在的宋九不禁让林延潮想起了当年的游七。
林延潮迎上前道:“三年一别,宋兄你这精气神真更胜当初。”
宋九闻言大笑,是满脸红光。
曾国藩的冰鉴里,有句话说是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
这句话真的是不假,那些仕途之人,正得意时,哪个不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宋九道:“瞧宗海你说的,你何尝不也是如此。”
林延潮闻言矜持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