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告诉,就说老夫答允了,另外他秩满后老夫再保举他为太常寺少卿。”
太常寺少卿是正四品官,而都给事中不过正七品,一口气连升六级。
可是吏都给事中转迁,能出任太常寺少卿,太仆寺少卿这等京卿算是相当正常。
但是如果你在任上得罪了大佬,那么就会变成南太常寺少卿,或者南太仆寺少卿。
申时行对林延潮道:“当年李植上疏攻讦时,齐世臣在科道中多为老夫奔走,而今他要退了,老夫也算还了一桩人情。”
林延潮恍然。
至于其他事林延潮也一一谈了,到了最后他道:“恩师,学生与其他官员都以为裁撤净军后,户部仍每年供给内廷三十万两,此乃额外之数,所以恳请恩师在圣上面前,酌情裁减一二,比如户部每年只给内廷十万两就好。”
申时行闻言摇头道:“三十万两与十万两与外人听来有何不同?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那些不和与我者,就算是每年减至一万两,他们犹自抓着不放。反而削减太多,忤了圣意不说,万一圣上以为你与他斤斤计较,着怒下不许这裁撤净军之事,你我就全功尽弃了。”
林延潮听申时行之言,知道朝堂上就是有一些杠精的存在。
在他们眼底,给皇帝三十万两与十万两没什么不同,这都是不该给,一两银子也多余。
就算你出面为户部极力争取下二十万银子,皇帝会很不高兴,而且这些人还要骂你。他裁掉这二十万两,那么这十万两银子以后是不是永远不还了?
你问他们怎么办?你行你上啊。
他们就说向天子据理力争,若是天子不肯,就辞官不作。
这就是杠精们清奇的脑回路。
林延潮道:“恩师,可是官员们对于户部摊派已是很有微词了,学生提出此事与众同僚商议时,他们指责我一味媚上。就算不计人言,能为太仓争得一两就是一两,去年山东大旱,河南水灾,户部仍着意向山东摊派银子,不知多少百姓因催科而亡,而这点从老百姓手里抠出来的钱,只是为了给陛下养这三千匹马。”
申时行道:“你说的,老夫何尝不知,但为官者要懂得何为经何为权,眼下第一事是裁撤净军为上,其余的以后再说。”
一般谈话到了这里也就差不多,但林延潮仍争道:“恩师,可否与陛下商量一二?”
申时行摇头道:“此事容不得商量,现在只要齐世臣,户科那边没有异议,其余言官就算有一二人不满,就不会掀起太大风浪。此事一旦功成,凭着你多少年以来积攒下的清望,朝野上下无论清流浊流,都认为你林延潮有左右朝局,规谏天子之能,如此你入阁拜相也是迟早的事了。”
林延潮道:“学生多谢恩师之栽培,但学生以为这太仓银本就是老百姓,先例不可轻开,恩师不能对陛下予取予求啊。”
申时行听了脸沉了下来道:“圣意不许,你还有何办法?难道你又要老夫带着百官去奉天门前哭谏吗?”
林延潮闻言失语。
顿了顿申时行又道:“此事你好好想一想,若还是想不明白,老夫就换人。”
何为首辅之威?
眼下就是了。
申时行的人设是好商量,但不等于他真是好商量的人。
他要换林延潮,另选他人来办此事,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申时行手中人选可是不少。
但林延潮赌他不会,因为现在百官对天子免朝十分不满,此事已是引火烧身到申时行身上。
申时行为了打消这个局面,必须借助此事在百官面前扳回自己对天子事事逢迎的印象。
林延潮慢慢悠悠将此事拖了三个月,也是让申时行可以选择的空间越来越小。
对于申时行而言,时间已是不多了,临阵易将风险太大。
而在林延潮眼底,事情不办就算了,既然要办了就要办的漂亮,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为止。
在此事上他要说一不二。
但见林延潮正色道:“学生没有丝毫冒犯恩师的意思,只是为恩师计,现在位子前,上是天子,下是百官,但不能哪边硬就听哪边的,更不能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学生希望恩师在朝中立以相权,此事就是一个机会,请恩师再信任学生一次,让学生放手而为。”
申时行没有说话,室内陷入了一等凝重的气氛,二人之间也是格外的压抑。
申时行沉思良久后道:“上制天子,下压百官的首辅,已被天子抄家了。”
“罢了,老夫就上密揭给天子,将户部摊派至各省的刍料银免去,再将内操马给京营安置,这是最后底线了,你看如何?”
林延潮闻言大喜道:“学生多谢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