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面红耳赤的徐显卿,赵南星都没有再争下去。
林延潮一言即出,徐显卿,赵南星都必须卖他这个面子,不仅因为他是在座官位最高的官员,更因为他是林延潮。
赵南星按下情绪向林延潮躬身道:“此事如何主张,还请左宗伯示下!”
徐显卿哼了一声重新坐下。
林延潮道:“此事现在尚未水落石出,被抓了多少人,我们至今不清楚。茶楼上那么多人举子,他们是不是都参与了弹劾张鲸我们也不清楚?张鲸是否要借此风浪,在京中大肆逮捕考生,读书人,然后再追究弹劾他的官员,我们也是不清楚。”
“本部堂有一个看法,拿来与诸公探讨一二。诸公想一想,此事会不会是东厂抓错了人呢?”
“抓错人?”赵南星当即摇头,他不明白林延潮的意思。
林延潮道:“眼下正是考期,京中的举人有好几千人,这二三十名考生虽说不多,但同乡同窗老师,还有亲朋好友那可不少,万一引起什么事端……在这件事上朝廷是有教训的。”
众人心想,没错,之前林学弟子闹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比如叩阙啊,砸了顺天府公堂啊,上万民书啊条条都与你林延潮有关。
汪可受道:“不错,不论东厂是否抓错了人,眼下我们礼部应该保障这些举子们顺利赴会试。”
于玉立也是道:“部堂大人真是高见,下官也以为我们礼部不可坐视不理。”
徐显卿闻言则是频频向林延潮使眼色。
董嗣成道:“几名举子而已,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依下官之见,是不是先以我们礼部的名义派人至公函到东厂,先将被押之人的名单列出,一一核对,若是考生,我们看看能不能给保出来,改由我们礼部与东厂派人监督,先让他们考完三场再说。”
林延潮向赵南星问道:“赵郎中以为如何?”
赵南星沉吟了一会,然后叹道:“虽未必有用,但却也是一个办法。”
林延潮点了点头,陶望龄他们都不是容易被挑拨鼓动的人,他也不相信他的学生会参与弹劾张鲸的事,很可能是被牵连其中。他所拟定的办法,先把自己的人救出,剩下的慢慢再说。
当即林延潮回到案后,现在朱赓不在,大印由他代为掌管。
于是林延潮以礼部的名义起草了一份公文,盖上印后然后派人送至东厂,先让东厂至少开具一个被押读书人的单子,同时警告东厂不能动刑。
消息发出,其他人也没有走,就坐在林延潮的公堂里等消息。
等到了入夜时,林延潮就命人端来饭食就在堂上用饭,赵南星没有心思,草草吃了几口,就将碗搁在一旁。
林延潮身体不好回去喝了药在堂后休息了一会,再回到堂上。
终于去东厂的官吏返回了,赵南星立即上前问道:“见到张鲸了吗?”
那官吏道:“启禀列位大人,属下无能,别说见到张鲸,东厂的番子连门也不让我进,公文送上后,就说让我们回礼部衙门等消息。下官坚持无论如何要见张鲸一面,那些人明日再说,下官苦等半日不见回音,只好回衙复命。”
众人听了不由大怒,连交代一声也不肯,看来东厂是根本没有将礼部放在眼底啊。
“部堂大人如何是好?”众人都是很憋屈,在座都是朝中重臣,但却被一个阉人藐视,一点都不放在眼底。
见大家都是愤怒了,徐显卿立即出面拦着着:“诸位稍安勿躁,或许是张鲸此刻不在厂中,东厂既说明日回复,那么不如等到明日再看看,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延潮道:“徐宗伯所言有理,我们还是稍安勿躁。”
赵南星负气道:“那好,我就在衙门里等着,看看明日东厂是否会给我们一个回复。”
赵南星不走,众人也只能不走,大家都留在礼部衙门中过夜。
因为东厂说随时会给消息,众官员们都没有更衣,依靠参汤强撑着勉强在礼部衙门过了一夜。
到了次日一早,东厂的人没到,倒是生了其他的事端。
次日一早户部郎中姜士昌,行人司行人安希范一并赶到了礼部。
姜士昌乃林延潮,顾宪成的同年,礼部员外郎于孔兼的女婿,安希范则是万历十四年进士,林延潮的门生。
二人联袂而至,不用说也是与赵南星一样,请林延潮出面过问薛敷教被关押东厂之事。
林延潮对二人极力安抚了一阵。
刚过了一阵,礼部员外郎于孔兼也来了。林延潮心想好了,自己的礼部衙门已经成了东林党的大本营了。
哪里知道刚过不久,杨道宾,袁宗道,李沂也带着一帮翰林赶到了礼部衙门,原来孙承宗昨日不知去向,他的家仆孙大器等了半天,都不知道他老爷去了哪里。
孙大器急了于是连夜找孙承宗平日交好的同僚,这一下好了惊动了半个翰林院。终于打探出孙承宗最后是去了一个茶楼喝茶,结果茶楼里的人都被东厂带走了。
于是众人大惊一并请林延潮出面。
这下好了,东林党,林党一碰头,林延潮的礼部衙门热闹了。
孙大器见了林延潮即叩头道:“部堂大人,你是老爷的座师,无论如何也要救救老爷啊!”
林延潮此刻也是不淡定了,东林党不提了,现在连孙承宗都陷入东厂了,张鲸要干什么?
“求部堂大人救救老爷,救救老爷。”
林延潮道:“你先起来。”
“部堂大人不开口,我就不起来。”
孙大器也是昏了头,林延潮使了个眼色,一旁袁宗道立即上前低声道:“你糊涂了,你家老爷是部堂大人的门生,他怎么会见死不救。若是对外传出去是你磕头部堂大人才出面相救,那么以后让部堂大人在百官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孙大器一愣这才道:“这倒是我疏忽。”
然后孙大器向林延潮道:“部堂大人,大器给你赔不是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妨,你倒是一个忠仆!”
然后林延潮问道:“去东厂探听的人回来没有?”
这名官吏回报道:“下官刚回衙,东厂回话说督公张鲸今日又不在,说让我们明日再来东厂探听消息。”
“好个昨日拖今日,今日拖明日。”
堂下顿时群情激动,林延潮道:“诸位稍安勿躁,本部堂亲自去东厂一趟!”
有林延潮出面,众官员都是欢声一片。
林延潮当即坐轿子赶往东缉事厂,北镇抚司大牢他是坐过,东厂倒是第一次来。
林延潮下轿之后,把守在东厂门前的番子一并上前道:“请大人留步,这里是东缉事厂,没有皇命,任何人不得擅闯!”
林延潮道:“把你们厂督叫出来!”
林延潮此言一出,众番子都是笑了笑。
为首的校尉笑着道:“今年怪事特别多,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到我们东厂来放肆了一二。”
话音刚落,这名校尉就吃了一记耳光。
展明上前一个耳光,然后喝道:“我家老爷乃朝廷命官,你敢乱言诋毁?”
众番子们吃了一惊,为首校尉捂着脸道:“朝廷命官又如何?咱们东厂拿过的官员,还少了,以后你不要落在我手上……”
说完展明又是一个耳光,当即对方摔倒在地,三颗牙齿吐出。
周围番子一拥而上,但见林延潮解开外袍,但见外袍下赫然是大红飞鱼服。
众番子都知道这是尚书级别的文臣方能穿着的大红飞鱼服,东厂就算再狂妄,面对这个级别大员也是不敢惹。
林延潮冷笑道:“我现在数到十,若是张鲸不出衙迎接,那我林延潮定叫他这东厂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