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形容一个人品高尚的人,则用‘君子如玉’这几个字。
每次林延潮看到林烃都不由心想,这就是圣人笔下的君子吧。
所谓君子,外带恭顺,内具坚韧,好比如美玉触手生温,没有石头的冰冷,但也能感到内在的坚实。
玉也没有珠宝黄金那样光彩夺目,一下子就让人看见,但却光华内敛不彰不显,等待别人慢慢的发现。
所以这说得就是老师的为人吧。
林延潮走到阁门外定下,但见林燎已露出惊喜的神色,老师林烃却笑着点点头,脸上倒是没有半点意外。
林延潮躬身行礼道:“学生林延潮拜见老师,拜见讲郎。”
听到林延潮三个字,下面的案几动了几下,还有笔砚翻倒的声音。
林烃上前几步,扶住林延潮笑道:“我与讲郎总估摸着你还有几日要来,没料到你今日就到了。”
林延潮笑道:“老师在这里,学生恨不得立即相见。”
一旁林燎笑道:“是啊,宗海回乡路上奔波劳碌,实在不需如此赶,家里都看望了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自己三天前到家,昨日返乡祭祖,今日就坐船到濂浦来看望两位老师。”
林烃,林燎二人闻言都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别站在外面,这里也是你当年读过书的地方。”林烃举袖一指。
林延潮领命走进文昌阁里,就感受到一等书卷浓墨的味道。
书院里制的墨锭一贯有添香的习惯,这香味再混着松烟香,令林延潮觉得格外熟悉又格外沁人。
林延潮走到林烃身旁望下看去,四周景物都是当年在书院读书时摆放的布置。
而这时众学子们一并离案行礼。
“晚生拜见状元公!”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要称状元公三字,还是叫我一声师兄更好一些。”
林烃,林燎及众学子们都是笑了。
林燎在旁道:“一别经年,回乡看望老师,看看当年读书过的地方,宗海有何感慨?”
林延潮笑了笑道:“仿佛当年读书,后来考举人,中进士,金銮殿上唱名都是大梦一场,睡醒之后,但见自己伏在案几上,左右看看都是当初的同窗。”
听了林延潮之言,众人不由大笑,林燎笑着调侃道:“此乃庄生梦蝶,觉醒则蘧蘧然周也。”
听了林燎的话,阁内笑声一片。
林延潮道:“讲郎,此喻实是贴切。”
林烃闻言则是叹道:“苏东坡曾道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若是梦不醒来,那么梦于我言,真邪?假邪?”
林燎笑道:“你看山长又在道苏东坡长思怀古了。”
林烃闻言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又看了林燎一眼无奈摇了摇头,然后对林延潮道:“你既回书院来,许久不见,你我就在书院里随意逛一逛。”
闻言学子们都因与林延潮无暇说上几句话而露出惋惜的神色。
林延潮见了这一幕停下脚步。
林烃见此笑道:“看来还是宗海先与他们说几句吧!”
众学子们脸上都是大喜,露出恳求的神情来。
于是林延潮点了点头,站到了讲案前,看着书院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其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如此,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那么朝气蓬勃,他不由感叹岁月催人。
林延潮当即道:“当年我也是与你们差不多的年纪来至书院,在此蒙山长与讲郎教导,书院教会了我很多读书做人的道理,这是一辈子也受用不尽的,同时我还收获最珍贵的同窗之谊,以及师生之情。”
“我想起当年在书院时读书……”
众学子听到这里,都是十分认真,其实若非因为林三元的名气,他们早就觉得这些话都是套路之谈。
但这些话对于林延潮而言,却是句句发自肺腑,记起当年在书院读书时的日子,自己埋首穷经,专研于学问,每天都要读到半夜三更,直到灯油耗尽时方才停手。一片黑暗中蓦然回首,才发觉空荡荡的书屋里已只剩下自己一人。
然后自己回到寝室,一路唯有天上星光陪伴。
此时此情说起来,除了林延潮自己,下面的学子们又如何能理解这个中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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