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令朕心不安。先生不必把此事揽在自己身上,到时候拨些钱款重修民居,安置百姓即是。”
“陛下心念百姓,此社稷之幸。”王家屏道。
说到这里,都是平常君臣奏对,林延潮见突然王家屏突然话锋一转道:“陛下,臣为首臣数月,佐理朝政以来,深觉事事艰难。之前未见天颜,不敢妄奏,今日恳请面陈。”
垂帘后天子闻此好一阵没有说话,半响后才道:“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王家屏当即道:“那么臣就斗胆直言了,自古人主一身,上为天命所宠眷,下为人心所依戴,一政令不时,或累万畿之理。书有云,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减。盖无一时之怠荒,减则无一时之缺。”
“自这数年以来,陛下端居大内,警跸希闻,郊庙之祀不亲,朝讲之仪久废,大小臣工有经年累月不睹天颜者。至于中外奏章,或疏入留中或票进不下,或日暮而始发票,或隔日而后批行,甚至接本与守科官员有延侯多日,不见一疏者。臣官居辅弼,职在赞襄,无能导主德于缉熙,变天工于寅亮,诚职责有亏。”
林延潮越听越是脸色难看,王家屏这是什么话?首辅不想干了吗?居然在天子面前说这些。
虽说他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天子这几年来越来越是怠政,原先奏章当日即批,现在呢?日暮而批,再到隔日而批,甚至数日不批。
这都是天子日益怠慢国事之兆啊。
王家屏说到这里,但听闻垂帘后传来几声沉重的呼吸声。
半响后天子才道:“先生所言朕已是知道了,朕以后会注意的。”
林延潮拭了拭汗,心道就到此打住吧。
哪里知道王家屏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道:“陛下,此一事也,还有就是这几日百官上奏,先起因于李献可疏请国本之事而已,臣之前冒昧封还,意指此事关系储君,陛下不宜盛怒,以损天亲之爱。而李献可出自台省,更不可责罚,以塞忠谏之门。”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林延潮担心地看向垂帘一眼,他不知此刻天子听闻王家屏如此说是一个怎么样的脸色,又是怎么样一个心情。
林延潮压低声音道:“元辅……”
汗珠自林延潮额头滴落,他数度目视王家屏,或者轻咳一声都不能打断王家屏的陈词。
但见现在的王家屏已是额上青筋暴起,脸色通红:“之后陛下又罚张栋,陈尚象,邹德泳,杖孟养浩一百,举朝士绅,远方外吏见者无不丧气,闻者无不灰心,诚不意圣哲之君,有此举动,平明之世有此景光。这一切事由皆由臣救李献可而起,臣因救一士,反累满朝精英,此臣之罪也。”
“臣一切所为,乃希陛下为尧舜之主,而臣为尧舜之臣,此之谓名垂千载之余荣。若臣抛名不顾,逢迎为悦,阿谀奉承,此则为许敬宗,李林甫之奸佞。还望陛下察臣憨愚,还召诸臣,以释株连之罪。”
现在殿内无声,静得连一个针掉落都可以听见。
林延潮各看了陆光祖,杨俊民一眼示意二人出面缓解局面,二人都是转过目光,一言不发。
终于垂帘后传来了天子的声音,但听天子缓缓地道:“这几日卿不在朝,百官喜事激奏,肆意激扰,朕姑以薄罚而已。卿为佐治,见此要名不义之徒,本当居中调停,缓词解谏,卿却径直驳御批,故激朕怒,甚失礼体。今日朕怒起,卿又不忍受,假疾具疏而去,此乃人臣之义吗?”
事情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天子与王家屏这竟是在殿内吵了起来了。
这下可是出大事了。自己可是一心一意要保王家屏在首辅位子上能坐得更久,但是他为何却故意激怒天子呢?
眼见王家屏还要再说,林延潮当即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出班大声道:“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说到这里,林延潮拉住王家屏的袖子,向他缓缓摇了摇头。
王家屏见此苦笑一声,而陆光祖,杨俊民此刻也才回过神来当即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眼见林延潮三人都这么说,王家屏笑了笑,将官帽脱下跪在殿上道:“陛下,臣有罪!臣请辞去首臣之位归老林下!”
面前垂帘仍是没有一丝波动,终于天子道:“朕顾念先生十年辅佐之功,不忍责罚。至于先生有疾,朕一向是知道的,先行回府调养数日,待身子好了再回朝辅佐朕!退下吧!”
说到这里,垂帘后传来椅子响动的声音。
林延潮望去但见王家屏已是目中含泪。
随即他重重的叩头,口中大声地道:“臣等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