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一上车即是安然坐下,这名太监也是陪同坐在马车上。
林延潮挑开车帘一看,但见原处几处巷口都有锦衣卫模样的人出入,显然方才是在暗中监视。
那名太监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拉上车帘,笑了笑开口道:“咱家姓陈名增,在文书房里当差!”
林延潮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文书房里的公公,失敬了。”
说完林延潮即闭上眼睛,坐在车里养神。
这名太监见此偷眼打量林延潮,他与李由十分相熟,那一日对方去礼部宣旨后,回去以后当即大病了一场,不能听见旁人提及林延潮三个字。而今日他奉召传林延潮入宫,对于这位凶名在外的官员不免是心情忐忑。
不过方才他见林延潮倒是平易近人。焚诏之事后皇上突然传诏,他也不多问半字一句,只是安然坐在车中,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丝毫不担心,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马车抵至宫里,林延潮与陈增一并在东华门前下车。
“林大人,这边请!”
林延潮点点头安步当车地走进了宫门,东华门左右不少文渊阁,文渊阁的官员出入,但见林延潮身着素服入宫的样子,不由大为讶异。
众官员们纷纷避在道旁行礼,等林延潮走过后,官员们纷纷道:“陛下在此刻召见大宗伯,必是为焚诏之事。”
“我看也是为了国本之事。”
林延潮入宫的消息立即飞传至六科廊,身为科臣之首的钟羽正道:“怎么皇上突然召见大宗伯?”
一名吏科的给事中道:“想来是为了焚诏之事,听宫里的消息,天子因大宗伯焚诏之事曾动了雷霆之怒啊!”
钟羽正道:“此事我等不可坐视不理,否则必被百官责之,立即请其他几位都给事中,咱们一起到文渊阁面见首辅!”
钟羽正说完当即召集了二十余名科臣直接到了文渊阁。
钟羽正站在文渊阁阁门前颇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思,至于身后的科臣们是要拿出理论一番架势。
钟羽正上前拍起阁门,颇有重锤落门的样子。
几名阁吏慌忙开门一见是科臣,当即不敢吭声。这些人加在一起连王锡爵也敢指着鼻子骂,他们更不敢惹。
钟羽正冷哼一声道:“怎么大白日关着阁门?”
“罢了,闲话也不多说,我等要见元辅,让开一条道吧!”
这名阁吏道:“回禀钟都谏很不巧元辅不在阁内?”
“怎么我等一见就不在阁内?”后头的科臣们顿时喧哗起来。
“此事千真万确,”阁吏慌忙解释道,“元辅已经入宫觐见陛下。”
闻此钟羽正等人都是吃了一惊,王锡爵居然已经入宫面圣了。
“元辅去了多久?”
“已近一个时辰了。”
这是什么情况,众科臣们不由面面相觑。“先是元辅入宫面圣,然后皇上又传召大宗伯,这中间有什么什么联系不成?”
“三王并封之事出于元辅与皇上间默契,眼下此事不成,元辅多半是要将责任推在大宗伯的身上。”
“好个奸相。”
“诶,事情还未下定论,不可乱说。”
“还有什么乱说的,事情就是这样。”
“钟大人,你怎么看?”
众科臣们一并问钟羽正的看法,钟羽正沉吟片刻后道:“还能怎么办,咱们就在阁里等候元辅大驾就是。”
“对,就这么办。”
“应当如此。”
而阁吏连忙道:“元辅还未回阁,你们不能如此啊……”
“闪开!”
这些言官哪里肯与这些阁吏废话,当即一拥而入将文渊阁据为己有,大有鸠占鹊巢的架势。
而此刻陈增已是带着林延潮入宫了。
跨过乾清门,林延潮来到弘德殿中。
林延潮进殿一看,但见天子泰然半卧在御塌上,而首辅王锡爵坐在天子塌旁的一张小凳上。
现在林延潮入殿后,二人却都是看也不看自己。
林延潮当即行礼参拜道:“臣林延潮见过陛下,圣躬万福!”
林延潮行礼之后,却没有听见天子让自己平身的话。
然后他听到天子对一旁王锡爵道:“先生,方才谈到哪里了?”
王锡爵道:“回禀陛下,是三日后让皇长子,皇三子,皇五子一并封王的事。”
“先封王后册立,此事朕既已下明旨,但礼部抗诏不说,还有那么个大臣竟敢当众焚去朕的诏书,依先生看此该当何罪?”
王锡爵还未说话,林延潮已从天子口吻里听出森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