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说,讲得是季布答允别人的事可值千金。吾读汉书时,知道那时候古风崇尚轻身重义,义气相投,性命许之,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而林某视柳相为知交,若是柳相有私事相求,那么林某就算有再大难处也要帮你一把。”
“但是国事怎如私事啊?林某若是为了帮柳相,这就是以私害公啊!如此至吾大明百姓于何地?吾入朝时,贵国问我这一次大明援朝是为了利,还是义时,吾当时如何说的,只言义而不及利,言利不及义都是不妥的,吾朝与朝鲜都是礼仪之邦,礼仪之邦最重是一个礼字,礼为合宜,量力而为就是合宜啊!”
柳成龙见不能说服林延潮,长叹一声于是告辞离去。
林延潮起身相送,行至馆门前时他对柳成龙道:“柳相,听闻京里已有消息,圣上已决定责成朝鲜分国之事,吾私下告诉你一声,望贵国主心底好早有个准备!”
柳成龙大吃一惊,若是朝鲜真的分国那还了得。
于是柳成龙向林延潮道;“多谢上使提醒,柳某这就回国向国主,世子回复。”
说完柳成龙就要跨马而上,但靴子踏上马踏时,柳成龙突停下动作对林延潮道:“上使,听闻上朝吏部正堂空缺,朝野之中属公最为众望所归!公何不早日……哎,柳某多嘴了。”
林延潮当然听说了顾宪成没安好心推自己为吏部尚书的事,但自己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不可能,王锡爵肯定不会让自己回朝给他心底添堵,至于天子也不会将这大宰冢的位子授予他。
不过林延潮倒是没想到消息传得连朝鲜方面都知道了。林延潮在柳成龙面前表示毫不知情地道:“竟有此事?林某消息鄙陋,多谢柳相相告了!”
柳成龙点点头,当即扬鞭而去,而林延潮也是目送对方离开。
而就在柳成龙离去后,李如松禀告倭军派使者主动请求议和。
倭军提出的要求是明军立即停止追击倭军,对于这样可笑的要求李如松当然是拒绝的。
不过倭使还是送至车辇馆,这一次倭军派来的使者是三人,两位是老熟人玄苏,内藤如安,还有一位则是原大明行人司行人陈行贵。
林延潮一听闻消息,立即令李如松停止进兵与倭军对峙。
而三名倭使也行至了车辇馆。
林延潮站在车辇官的大蟠松前,目眺远方。
陈济川最知林延潮心意即跟在他的一旁。
林延潮叹道:“吾与行贵一别四年多,没料到再度相见竟是在异国他乡。”
陈济川也知林延潮与陈行贵从年少时相交,这份同窗之情十分可贵。
但陈济川仍道:“老爷,事隔四载,难免物是人非。这人在异国他乡久了,不知是否会有异心啊,这不可不防啊!”
林延潮闻言转过身来,他点点头道:“是有这个道理,几人能如苏武牧羊坚守十九年。不过我想过他不会使我失望的。”
陈济川点点头道:“若非是他,小人也得不到侍奉老爷的机会,但小人既在老爷手下办事,一心一意还是要为老爷打算的。”
林延潮闻言不再说话,这时候倭军使节在朝鲜与明军的护送下抵至车辇馆。
当玄苏,陈行贵三人从马车上下来时,林延潮望去但见一名身穿吴服,剃着月代头的瘦弱男子,正是陈行贵。
三人默然向林延潮行礼,林延潮先看向玄苏道:“玄苏大师这一次来可为了何事?”
“当然是为了三国之和平而来,”玄苏看了陈行贵一眼道:“这位是经略大人的旧交,有什么话不妨让他告诉经略大人吧。”
说完这里玄苏露出淡淡地笑意向陈行贵道:“行贵君!你与经略大人多年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陈行贵则是低下头沉默没有说话。
林延潮面色有些凝重,当下他与陈济川点点头。
于是林延潮左右先给陈行贵很认真地搜了身,然后林延潮二人一并进入馆内,而陈济川不放心还紧跟在旁。
林延潮与陈行贵相隔数米,遥遥对坐。
二人彼此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后,陈行贵双手按膝,泪水已至眼眶落下。
此刻他举袖试泪,林延潮虽心有不忍,但面上不为所动。
半响后陈行贵哽咽道:“罪人陈行贵叩见经略大人!”
林延潮侧头与陈济川对视一眼。然后林延潮道:“行贵,你这一去四年多,没有半点音讯,我等不知你们到底出了何事?还有林材安好?”
陈行贵试泪道:“林给谏身在名护屋,与关白殿下一起。”
林延潮听说林材无事,不由松了一口气,若他有什么闪失,那么之前派二人出使的林延潮可就罪大恶极了。这让林延潮以后如何面对他们的妻儿老小。
“这几年来你们是如何渡过的与我说一说吧?”
陈行贵道:“是,那要从我们离开琉球时说起,当时我们从琉球出海,打算借道九州……”
陈行贵仔细说了经过,他们的船只到了九州后,在琉球使节的引荐下见到了九州最强藩岛津家。岛津家家主有鬼石曼子之称,现任征朝第四军军团长岛津义弘。
岛津义弘知道二人是明国使者后,觉得奇货可居,于是就将二人扣下。
据说岛津义弘所说,岛津家认为琉球从与明朝贸易得到巨利,他们想要从中和明朝搭上关系。
但林延潮从陈行贵话里揣测出以岛津家的作风,应该是要并吞琉球才是真的。
然后陈行贵他们在九州住了一个月,就被丰臣秀吉接到了名护屋。
之后丰臣秀吉对二人也是礼敬有加,衣食供给不缺,而且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每日都是倭国高层相陪,不仅如此还与他吟诗相和,观赏名画,品茶道,甚至赐予了许多金银器物。
丰臣秀吉本人是特别喜爱中国文化,从中国传过去之物,被日本人称作唐物。作为武士谁家中有一件唐物是要开趴请众武士好友一起来过目把玩的。
当时有人送给一唐物名壶,丰臣秀吉拿到后赞叹不已拿来作为茶道之用,但后来在一次茶会上,林材,陈行贵见后这唐物茶壶,不过是从中国流传过去花式精美的夜壶而已。
听到这里,林延潮不由失笑道:“这倭国关白真是不学之人,听闻他身份卑微可是真的?”
陈行贵听闻林延潮提及丰臣秀吉,稍稍露出惧怕之色然后道:“启禀经略大人,这位关白确实出身低微,这是倭国人人皆知的事,但是却是不学有术之人,此人在洞悉人心上有一等常人不可及的智慧,我在他面前时常心惊胆颤。”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也不足以称之为一统六十六州的豪杰了!不过你能直言相告,也足见你没有撒谎,是了,他们问你本朝之事,你是如何说的?”
说到这里,陈行贵面露为难之色,然后咬了咬牙才道:“启禀经略大人,在说此事之前,罪人有一事不得不禀明,还请经略大人降罪!”
“何事?”
“罪人身在倭国多年,不能持身已经与当地倭女成家并且诞下一女……”
林延潮听了目光一凝,这个确实不好办了。
陈行贵在明朝已经是有妻儿的人了,他此去出使倭国居然还在当地娶妻生子,这可是大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