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促织也叫秋兴,因民间都从秋天起斗促织。
明宣宗因喜欢斗促织,有促织天子之称,民间有首诗讽刺,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百货皆作贱,蟋蟀盆子俏。
正所谓上行下效,明朝时无论官民上下,老少百姓都以斗促织为乐。当时斗促织所用的鬭盆筩礶,几乎无家不贮也。民间对促织喜爱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甚至善斗的促织死了,还有殓以金棺银椁的。
至于促织街,顾名思义,有不少专门的促织场供百姓看斗促织之用。林延潮在马车上换了常服,来至促织街的会通馆。
会通馆原本就是京里最大的几个促织场。这个时节虽没有斗促织看,但会通馆人仍是不少。
林延潮来到馆前,但见馆门上垂着挂帘,看不见里面场景,门下一片人来人往的景象。
如会通馆这样鱼龙混杂之地,门口自是有二三十名魁梧健汉看着场子。在春寒下这些健汉仍穿着单裳,胳膊和肩膀上都是壮硕的肌肉,眼中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入场之人。
林延潮先去馆旁围着的木栅栏边。此刻不少百姓涌着木栅栏边,仰着头看着馆壁上高挂着几张红木牌。红木牌上写着今日有数场角抵上演,至上到下从午时几刻,未时几刻,申时几刻依次标下。
这角抵一看就知是代替斗促织,拿来百姓们作赌之用的。
林延潮见入馆之百姓,皆是到一旁窗口买筹入场。自己要入馆见董中书,自也是交钱买筹入馆。
林延潮正要派展明去买筹,即被门边候着一名青衣下人认出,上前道:“这位公子,是我们老爷的贵客。”
门口二三十名壮汉听了立即收敛狂傲之色,一并向林延潮抱拳道:“贵客里面请。”
左右入场的百姓们平日对这些壮汉甚是畏惧,见林延潮年纪轻轻,竟受如此恭敬的对待,不由皆是称奇,猜测是哪里的举人,或是哪家的世公子。
青衣下人请林延潮入了会通馆后,馆内人声鼎沸。
馆央是一块方地,此刻正有一人在舞杂耍,显然角抵还未开始。
方地四周前前后后,摆满了朱漆的长条板凳,里面低外面高,一层高过一层。入场的百姓们寻了空着长条板凳坐下与相熟的人聊起了赌经。
“老爷在楼上雅间等你。”
林延潮点点头举步到了楼上,来到青衣下人所指的雅间推门一看,但见一名清瘦的老者,正坐在雅间里喝茶。
这老者不是张四维,还能是何人?
林延潮装出惊讶之色:“中堂大人!”
张四维笑了笑,伸手示意林延潮入内坐下。林延潮令展进留在门外,自己进入雅间后,青衣下人立即关门。
林延潮毕恭毕敬地坐在张四维下首处。
张四维将茶盅放下笑着道:“宗海,是否讶异老夫为何会约你到此相见。”
林延潮道:“确实未曾想到。”
张四维笑着道:“看来宗海平日与老夫除了公事上交往,私事知之甚少。老夫乃这会通馆的常客。”
林延潮讶道:“中堂也好斗促织?”
张四维道:“不仅是斗促织,但凡与赌沾边的老夫都爱。”
林延潮这下刷新了三观了。在内阁时,据林延潮所知张四维平日洁身自好,不喝酒,不好美食,不好女色,堂堂阁老好似苦行僧一般生活着。却不曾料到张四维竟是好赌。
张四维捏须道:“这会通馆,乃是老夫下朝后常来的地方,平日很少请同僚齐来。若非是好朋友,老夫不是不会请他来此一见的。”
林延潮垂下头道:“能得阁老赏识,实是下官荣幸。”
张四维笑了笑,似漫不经心地道:“昨日元辅病重之事,是你给申汝默通风报信的吧!”
林延潮听了‘失色’道:“中堂,此绝对没有的事,下官直大内,侍奉陛下,自是知道有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下官怎么会将这等机密之事泄露呢。”
林延潮料想此事作的天衣无缝,张四维不可能有证据的,自己自是可以与他抵赖。
张四维淡淡地道:“是吗?我与汝默认识十多年,相交也有七八年了,他是个慢性子,做事常三思而后行,任何事前前后后若不想清楚,绝不会轻言。”
“今日在中极殿上,局势突变,片刻之间老夫与冯保,尚不过是见招拆招,他怎么这么快下了决断,还是如此高明?想到昨日陛下恰好宣你相见,老夫不得不怀疑是你通了消息。”
张四维分析得入情入理,林延潮则是摆出动怒的神色道:“中堂,这算是欲加之罪吗?当日殿上不止有我,还有几位中官,为何只怀疑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