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诸侯,自封霸王,专擅自恣,其势岂不强于今日之袁将军乎?然而我高祖皇帝暗渡陈仓,自汉中出,席卷三秦,垓下破楚,奄有天下。一时之势,岂可以久恃者乎?”
荀谌回答道:“项羽之败有三。其一,彭城四战之地,又无险塞,根基不稳;而我主雄踞冀州,东有沧海,南有大河,西塞太行,北勒燕然,如磐石之固。其二,项羽滥易诸侯,使倖进得升,功臣僻居,自然人心不附;而我主仁慈惠下,四方名士望风景从,倘徐州附冀,陶氏亦可保安。其三,项羽不能如约使高祖王关中,失信于天下,复不能逞其志于鸿门,纵龙入渊,乃至丧败;我主便无此贪吝之行、妇人之仁……”
啊呀,是勋心说这家伙的口才果然很厉害啊。他的巴的巴假装分析西楚霸王项羽失败的原因,顺便拿袁绍来作对比,还则罢了,这最后的一条,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刹车,究竟是何用意?他先说项羽既没有按照约定让刘邦在关中称王,说袁绍才不会这样小家子气呢,接着又说项羽也没能在鸿门宴上宰掉刘邦,说袁绍才没有这种妇人之仁呢……他这是在威胁自己吗?还是在威胁自己背后的曹操?
话说跟这路货色对喷,那很可能就自取其辱啊,况且就算你勉强喷赢了又能如何?荀谌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别扯了呀!当初在遂乡,曹操给你磕了个头,那是因为他此前装模作样打算宰你来着,磕头算道歉,不是说你那一大套说辞真让他惊为天人。再说了荀谌是有主的,他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得顾及主公袁绍的面子,哪怕被你驳得哑口无言,也得梗着脖子继续逞强——你跟他白扯那么多有啥意思?
所以是勋想到这些,他就不再跟荀谌较真儿了,转换话题说点儿别的。荀谌心里也明镜似的,刚才自己那一套连唬带吓,并没能真正说动是勋,对方只是不想再纠缠下去而已,所以随着是勋的话题转换,他也就跟着“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他们不好再说袁绍,说曹操,甚至也不方便提徐州,那就论论别人,比方说——吕布、公孙瓒。吕奉先、公孙伯珪,这时候可以算是袁、曹两家共同的敌人,所以贬起来就毫无心理负担。而且就连稍微夸夸他们也没事儿,终究袁绍对公孙、曹操对吕布,这时候占的赢面都大,抬高敌人其实也正好抬高了自己。要是说公孙瓒虫豸尔、吕布鸡犬尔……他喵的你们打虫豸、打鸡犬都那么辛苦,又有啥值得夸耀的了?
就这么着话题越扯越远,两人是越谈越投机。荀谌荀友若,他也勉强可算当世一流的谋士,眼界就很开阔,智谋就很深沉;而是勋呢,他有着比荀谌多好几倍的历史积淀,再加上惯于套话和说书,就经常听得荀谌也是一愣一愣的。
两人评评人物,论论形势,说说历史,谈谈经书——话说荀谌是谋士,不是正牌学问家,虽说博览群书,粗通“五经”,但钻研得不够深,就正好跟是勋打个平手。是勋心说幸亏我当年跟是宽南下东海的时候,既没跟丫谈诗,也没跟丫谈经,那时候谁知道他是服虔、颍容的弟子啊,要是论起经来,自己非得给打个体无完肤不可。
可是在另一件事上,是勋就完全说不过荀谌了,那就是——地理。无论是河北的地理、徐兖豫的地理,还是河南、关中的地理,荀友若就熟得如同反掌观文一般,而是宏辅……别说两千年来地理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变,就他前一世虽然跑过的地方不少,真要说起来也没荀谌清楚。荀谌那是乘坐着马车,大道、小路上一步步踩过去的,而且旅途有大把的时间观察地形、地貌,是勋前一世到处跑不是汽车就是火车,甚至坐飞机,地形、地貌“呼啦啦”地就一晃而过,就算旅途中不老盯着手机、ipad,真的抬头瞧景,那也根本瞧不明白啊。
所以走着走着,荀谌伸手一指:“西面即潍水,昔韩信之败龙且而定齐鲁,即在其上游浅狭处封水,吾昔游历,观其山水之势……”是勋当场就抓瞎了,心说这儿跟营陵就不远,我当年怎么没想到还有处古战场,可以去勘查、凭吊一番呢?这儿已经进入青州地界了,估计很快就要转个弯奔西北,往冀州去,以后一路上名胜古迹更多,荀老三要是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事儿,老子可就只有竖起耳朵干听的份儿啦。不行,我也得找点儿他不熟悉、不明白的什么事儿来讲讲。
想来想去,自己有哪些知识比这年月的士人丰富,还勉强可以说得通呢?干脆,老子跟你丫说——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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