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奔丧,就中独缺侍中是勋的身影。都内传说,是勋堕车而伤,司空请其稍歇几日,待伤愈了再启程不迟。素来交好的官员纷纷上门探问,就见是宏辅仍然裹着细麻丧服,扶着几杖歪坐,左腿直挺挺地伸着,一名仆役帮忙按揉。不管谁来,是勋都是先告罪,为自己形象之无礼致歉,然后告诉对方,说我这是小伤,暂且不能挪动,不过三五天就好啦。
可是到了晚上,是府关闭大门以后,曹淼过来通知说再没客人上门了,是勋“嗖”的就从席子上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连走三圈儿,活动活动腿脚,然后苦笑道:“不想竟要用苦肉计。”
可是没有办法,这是曹操吩咐的。昨天因为曹丕一句多嘴,曹家班开小会,其实除了郭嘉之外,谁都不觉得诸曹、夏侯这一离开,许都会出什么大事儿——说也奇怪,郭嘉你是搞情报的嘛,要是没得着什么消息,你应该比别人更踏实才对啊?是勋素来是佩服郭嘉的智谋的,又觉得这家伙不会是有啥特别的直觉吧?所以一力主张要小心从事。曹操素来多疑,听他们这么一说,心里不禁也有点儿含糊。
可是已经赶着忙着让朝廷敲定了服丧的时间和送葬的恩赐,虽说才下决定明日便去奔丧,但估计许都城里的流言就已经起来了,要是多耽搁几天,他曹司空这孝子的形象就要打折扣。汉代以孝治天下,东汉因为儒学的盛行,更是把孝道提升到了士人品德的最高位,原本官员守丧三十六日逐渐转变为守丧三年,就是明证。所以曹操可以不拘一格选拔人才,不在乎手下人是不是孝顺,但他自己可不敢逆潮流而行。
再说了,曹操本人就是举过孝廉的嘛,俗谚云:“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他因为当官儿而被迫跟老爹分隔两地,那还有情可原,要是老爹病逝了不及时去奔丧,肯定会被古板的士人们嘲笑的呀。
天下未定,袁绍犹在,曹操还不到完全不要脸的时候。
主要是事情太过仓促,不象从前出兵放马,那曹操也离开许都,诸曹、夏侯等将也都从征,可事先都能及时做好万全的防护措施,保障都中安宁。这回不成,时间不赶趟儿。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贾诩贾文和,曹操让他担任执金吾只是一个过渡,倘若此时出征,那肯定要给贾诩挪个位置,或者把他带在身边当谋士。而且倘若大军远征,临时调动一些兵马入城协守,也在情理之中,这回可不成,还没啥风吹草动呢,曹司空也不过离开两个月,诸曹、夏侯可能光就离开半个月,哪有借口调兵进京啊?会不会贾诩本来没啥异心,倒被激得起了反意?
所以曹操想来想去的,最后点了是勋的名:“卿可往贾诩府上,探其本心。”在曹操想来,是宏辅能言善辩,又能直见人心,加上他跟贾诩也曾经多次交锋,要想探查明白贾文和的心意,他是最佳人选——“若贾诩无异动则罢,若有异动,卿可传言公达、奉孝,自宿卫中挑选精锐,接管城门。”
是勋领了命就要去找贾诩,却被荀攸给拦住了。荀公达说:“主公尚在都内,谁敢有其异心?便宏辅有洞彻奸宄之目,亦恐难见也。”曹操问那怎么办?荀攸说:“须待主公出城之后,再去探问贾诩。”
是勋皱着眉头问他:“吾明日亦将与主公同行,往谯县奔丧,奈何?”荀攸说那你就晚几天走呗,你又不是孝子,先曹公也不是马上就要落葬的。是勋又问:“吾无故而缓行,可乎?”虽说不是孝子,我也是曹嵩的晚辈,哦,你们一个一个都一脸正气地先跑了,留下我当拖拖拉拉不懂孝道的小人?我可不干!
荀攸捋着胡子,似乎想要微笑,可是随即反应过来面对这一大群丧服在身的家伙,实在不合适笑,只得咳嗽一声:“倘宏辅遽尔得病,即可缓行。”
是勋不可能突然得急病——那太假了——于是就只好伪装负伤,而且这伤还不能太重,得隔几天就好,还能赶得上曹嵩落葬。“苦肉计”就只好这么使出来啦,然后到了第二日的晚间,诸曹、夏侯们早就出城去得远了,是勋才松松腿脚,说就这会儿吧,我秘密地去求见贾诩。
当下换了一套不那么起眼的衣服,出了偏门,也不乘车,也不骑马,光带着门客秦谊、张既,三个人悄悄地前往贾诩府上。才一敲府门,就有仆役迎出来了,上下打量了是勋两眼:“得非是侍中乎?”
是勋吃了一惊,心说我回来以后,就跟贾诩没啥往来呀——“汝识得我?”对方微微一笑:“执金吾候公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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