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宏辅那日白昼假寐,做了一个极度荒诞的怪梦。
首先梦见一望无际的广阔田野,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轻拂,接着,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中,那些机械排着行开过来了……巨大的机械,每台俱由四牛牵引,而自己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机械,直达其内部似的,但见密密麻麻的无数铁齿木轮,相互咬合,旋转,驱动巨大的虫齿一般的镰刀,收割着成熟的麦穗……
视线不知何时已转向城市,高耸的城墙内是整齐的大道,无数大大小小人力踩踏的二轮、三轮或四轮车往来穿梭。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楼房,石木重垒……城市的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平顶金字塔……
然后是旷漠的原野,一支大军正排列成方阵行进着。方阵外侧都是手持单兵弩机的士卒,方阵中央则是十几辆巨大的弩车,牛筋绞弦、齿轮驱动。视线逐渐拉远,自己仿佛是站立于高空俯瞰着大地,又恍惚只是在观看大荧幕上的电影一般……不仅仅一个方阵啊,那是千军万马所组合成的无数个方阵,漫山遍野,直至目力所不及之处,悍然有震地摇天之势……
突然之间,从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装备完全不同的军队,中央是十几辆坦克,阵前是手持自动步枪的散兵线,阵后是列成一行的榴弹炮甚至火箭炮群。开火了,巨响震耳,火焰、浓烟之中,无数炮弹、子弹、火箭呼啸着打入先前的方阵,弩车瞬间便被击碎,手持弩机的士卒们血肉横飞。尸横遍野,雄伟的方阵旋即崩溃……
是宏辅一惊而醒,就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好在随着意识逐渐清醒,梦境所带来的惊悚亦逐步散去,最终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罢了。”
这才发觉自己只是习惯性的午后小睡而已,当下从榻上直起身来,伸手摩挲一下面庞,随口问道:“马德衡已离都否?”旁边有门客躬身回答道:“禀太尉。今日午前已出东门矣……”
兵部所搞的这次考察和梳理各地屯田的活动,当然不会仅仅派出马钧一人,而是分派了七名从六百石到比四百石不等的官吏,分巡各州郡县。马钧的目的地乃是颍川、陈留一带,相比起来。可以算是较早实行屯田的所在了,屯数既多,占田又广。
马钧是乘车上路的公家马车,一人为驭,四名徒卒跟随在后。
马车的驭者姓曹名蛟字鳞长,不过他的姓氏跟皇族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据时人“考据”,皇家之曹源出颛顼,颛顼曾孙吴回生陆终。陆终第五子名安,受封于曹(后世的山东菏泽一带),遂以国名为氏。不过等到周兴之际。周武王迁曹君挟于邾(后世的山东邹城境内),改封自己的弟弟振铎为曹伯于是振铎的后裔,从此也同样氏了曹。
当然啦,这种考据有几成的可靠性,谁都不清楚,皇家所以附会了曹安之曹而不是曹振铎之曹。纯粹因为前一个曹姓年头比较长罢了……随即下旨,颛顼之曹今后就只准有我这一家啦。别家都归曹振铎去。
所以曹蛟就此自然变成了曹伯振铎的后裔,祖上无考。只知道新莽时代迁居长沙郡临湘县,家世低微,少年时先后做过张氏和韩氏的属吏,因故弃职。后来诸葛亮南下镇抚荆南四郡,收他当了门客。曹蛟别无所长,只是八面玲珑,能说会道,所以孔明暂时把他拨给马钧驭车,要他沿途多多照顾那个不大会讲话的马德衡。
就理论上而言,曹蛟身上也挂着二百石的散职呢,但既然与人为驭,他就没有穿吏服,只是普通的庶民服色。
一行人离开洛阳东门,沿着大道迤逦而东,数日后便迈出河南尹,再经新设的荥阳郡,五月中旬进入兖州地界。第一站是陈留郡的封丘县,先要去拜会典农中郎将是纡。
是纡字文通,乃太尉是宏辅从兄、郑县令是峻胞兄也,起家即受命屯田,曾一度入安邑为工部侍郎,旋又外任,可以说是目前屯田系统内资格最老的官员啦。前代曾于各地设典农校尉,秩等郡守,其资历深厚者,或加中郎将之号,乃可与州刺史相拮抗。两套军政班底共处,当然免不了磕磕碰碰,矛盾频出,这也是户部坚持要废除屯田制的缘由所在。
不过在官制新设的时候,是宏辅就考虑到了这一问题,故而特意压低屯田官的品秩,使其略低于地方官,并且严令不得侵害地方之权,尤其是民屯,屯民若与庶民纠纷,一律由地方官员审理,屯田官可以旁听,但无权插手。所以目前典农校尉普遍秩比二千石或上千石,要比郡守低一两级,屯田中郎将则与郡守同,为二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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