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走向地狱

    小柔跟着李娟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不知不觉中，上下课的铃声响了两个来回。

    李娟半路碰见了柳佳琳的班主任，好巧不巧，柳小柔被安排的班级，正是柳佳琳所在的高一三班。

    两人聊的热络，班主任让小柔在学校里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得到准许，小柔如脱缰的野马，她跑出教职楼，刚好赶上课间操。

    她站在教职楼的大门口，看着操场上呜呜泱泱的人群，他们全都穿着统一的校服，场面壮阔恢弘。

    她看呆了眼，这时，身后走来一个端着保温杯的男老师，对她进行驱赶，“马上做课间操了，还在这站着干嘛呢？赶紧站队去！”

    小柔愣了愣，男老师八成把她当成想逃操的坏学生了，她被驱赶着往操场上走，男老师的嘴叭叭个不停，“你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呢？要扣分的知道不？”

    小柔倒是觉得有趣，她也想混进学生的队列里，在正式入学之前，感受一下当学生的成就感。

    她一路小跑，混进人群中，全然忘记还没康复的双脚伤势。

    广播喇叭响起了体育老师组织队列的粗重嗓音，她站在队列最外侧，靠近校门口。

    音乐响起，她别扭的学着身旁的学生跳操，学生们看着她四肢不协调的笨拙模样，纷纷掩嘴偷笑。

    整个操场，没有人留意到，被隔离在队列之外的柳小柔，除了大门栏杆外的杨富贵三人。

    杨富贵看到柳小柔之时，他抓着栏杆冲她大喊，声音淹没在广播喇叭之下，他拼命地喊，小柔拼命忘我的跳。

    直至，杨富贵闯入校门，冲到柳小柔的身后，他一把拉过柳小柔的手腕，声音沙哑，“小柔……跟我回家……”

    洪大壮和洪毅没有拦住杨富贵，他们俩跟着杨富贵闯入了校门，保安室里的安保人员上前阻拦，却不敌洪大壮的蛮力和杨富贵厚重的身躯。

    柳小柔看到他们三人的一刻，仿若从人间拉回地狱。

    她的耳朵的一阵嗡鸣，美梦在这一刻被击碎破灭，她傻眼的看着同安保厮打在一起的杨富贵，他的上衣被撕扯成了碎片，灼烧溃烂的肌肤，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课间操在此时结束，喇叭里不再有任何声响，柳小柔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她不在乎过往六年的经历有多丢人狼狈，也不在乎柳华志对她多么的混账没良心。

    她在乎的，是当她准备告别过去，涅槃重生之时，却被身后成百上千的同龄人，看了笑话。

    身后的唏嘘声充斥着她的耳，她感觉到一股热浪正朝着她裹挟而来，操场上的人纷纷冲这边张望，他们在柳小柔的身后围成一个半圆，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小柔呆站在原地，没了辩解和反抗的能力，她看着冲到她面前的洪毅，脸色焦灼的洪毅冲她吼叫，“找你爸啊小柔，让你爸给富贵哥钱！小柔你说话啊！”

    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她顾不得和保安扭打在地的杨富贵和洪大壮，她犹如丢了魂，缓缓转过身，看着和自己保持疏远距离的那些“同学们”。

    他们窃窃私语，嘲讽好奇，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

    她忽然觉得，即便自己不要命的跑回了城里，也依旧没办法融入这个集体，她刚刚照猫画虎的学着跳操，她开心坏了，她以为只要学会了这个，她就是这里的人。

    那些人都在嫌恶她，嫌恶她的过往，嫌恶她的经历。

    她看到隐在人群中的柳佳琳，正一脸坏笑的看她好戏。

    柳佳琳迫不及待的同身边人讲述着这个“出身不凡”的苦命姐姐，讲她是农村人的媳妇，讲她愚蠢而不自知，讲她的肮脏，讲她的自以为是。

    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柳小柔和他们的距离，只有几米宽，可就是这样一道沟壑，隔开了人间和地狱。

    她下意识向前迈进一步，她期盼着，她向往的那个人群能够将她拉回人间。可事实上，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人群自觉的向后退去，那一致的步调，比刚刚的课间操还要协调统一。

    小柔无力的笑了笑，原来人间就是地狱。

    她的笑容苦涩无助，不知谁能拯救她悲哀糟透的人生，直至，她看到人群中缓缓避让开的一条狭窄通道。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正顺着那条通道，缓慢朝她走来。

    他挺拔高壮的身躯，被日光镀了一层金边，他严肃漠然，高傲无畏。

    柳小柔会永远记得这一幕，记得他为了她，从那边的地狱，走向她的泥淖。他越过的界线，闯破了她所有的防备，那是她漫长人生里的一束光，是救赎，是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