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局还没考虑好什么时候举行庆典吗?”
庆典?
对,庆典。
一场战争的胜利后,为了冲刷那惨淡与悲凉,以及纪念牺牲与荣光,大家总会欢聚在一起,庆贺些什么,更不要说,这场战争的胜利将人类从循环灭绝的诅咒中拯救,是必将载入历史的一刻。
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很喜欢庆典,准确说,喜欢任何可以将宿醉合理化的活动。
所以在秩序局百般无奈,把这些不死者当临时工招了进来后,工作之余,他们就一直在研究这些事,并反复向决策室申请,让他们来举办这一盛事。
在吃喝玩乐上,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是实打实的专业人士。
只不过,秩序局很忙、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仿佛胜利从未存在过一样,因此,没人理会这些不死者们的诉求,只希望赶紧令动荡的世界安定下来。
“不知道,你们可以自己先计划一下,然后记得把计划书先给我过目一下。”
伯洛戈稍稍许诺一下瑟雷,省的这个家伙不安生,至于他真的弄出计划书了?先让芙丽雅看一看,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瑟雷神神秘秘道,“你确定?”
“我确定,”伯洛戈看了眼时间,“你很闲吗?吃完饭了就快去忙。”
打发走了瑟雷,伯洛戈终于清静了下来,帕尔默被沃西琳挪到了伯洛戈的对面,然后她和艾缪先去打饭了,顺便给两人带点。
周围吵吵闹闹的,伯洛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帕尔默,他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本小说,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在所有人都忙的不行的日子里,帕尔默意外地过上了退休般的生活。
伯洛戈想了想,突然问道,“说来,有个问题,帕尔默。”
帕尔默头也不抬地说道,“什么?”
伯洛戈酝酿了一下,充满疑惑地问道,“当时你为什么会拒绝力量呢?”
“哈?”
“是啊,为什么你会拒绝力量的诱惑,而选择救我呢?”
即便到了现在,伯洛戈依旧对帕尔默的抉择充满了困惑,帕尔默只要向前一步,他就能拥有全世界,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背着自己走向了未知的命运。
这并非是对帕尔默品德、意志的怀疑,只是伯洛戈单纯地不解,好奇一个答案,一个压倒现实的答案。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吗?”
帕尔默放下小说,他看起来比伯洛戈显得更加困惑。
接着,他又把书举了起来,“答案很简单,我觉得换成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就这样?”
“不然呢?难道还要我向你写一篇一千字的心路历程吗?”
听着帕尔默的话,伯洛戈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毕竟这是帕尔默,他的大脑构造本身就不允许他有过于复杂的理由与想法。
可即便这样,当这一事实真正地摆在伯洛戈眼前时,伯洛戈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就仿佛,自己能被他人这样对待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能的奇迹。
伯洛戈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的圆环十字,回忆起了那被动的,从他人身上获得美好的境遇。
“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是因为我们拥有共情与理解他人的非凡能力,这些宝贵特质使我们能够超越自私的本能,以更博大的心怀做出利他的抉择,彰显灵魂的黄金灿烂。”
帕尔默的声音悠悠响起,伯洛戈更加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帕尔默经历这生死大劫,居然能变得这么有哲理了。
帕尔默就像明白伯洛戈的所思所想一样,他把小说翻了过来,文字正对着伯洛戈。
他说,“这是厄文写的,不愧是写小说的,我就想不出这样的话。”
……
瑟雷偷偷摸摸地溜过走廊,他四下张望着,确认广播室的职员们都去午休后,他悄悄地拉开门,像做贼一样要钻进去。
“瑟雷,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瑟雷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般,整个人炸毛了般,迅速地转身。
“哇!博德啊,吓死个人了啊!”
瑟雷回过头,只见高大的博德就站在他身后,与自己一样,博德也穿着一件秩序局的制服,胸口挂着临时工的牌子。
“等一下,”瑟雷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刚刚的声音明明是薇儿的,怎么站在我眼前的是你?它呢?”
博德保持沉默,双手拉开衣扣,将自己的胸口露了出来,作为一个骨头架子,博德的胸腔原本空荡荡的,但这一次,里面居然塞了一个小鱼缸进去,薇儿在其中游来游去,像是开着拖拉机的驾驶员。
薇儿游了一圈,探出头,朝着瑟雷吐口水。
博德重新系上衣扣,疑惑道,“你在干嘛?”
“我?我在准备庆典的事。”
瑟雷眉飞色舞地走入广播室内,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摆弄着眼前的设备。
博德无比怀疑着,“你确定?”
“当然,我刚问过伯洛戈,他说,我们不死者们最善于吃喝玩乐了,把这种事交给我们准没错。”
瑟雷自信十足,在某种程度上,他也确实和伯洛戈思维同步了。
听到瑟雷这样讲,博德还真没什么好反驳了。
薇儿的声音响起,“你现在就要弄?”
“准确说,现在就举行。”
瑟雷掏了掏口袋,神神秘秘地取出了一盒磁带。
像是怕薇儿与博德不配合一样,他又说道,“庆典这种东西就像惊喜一样,你们难道不觉得秩序局的死气沉沉需要点惊喜冲刷一下吗?”
两人都没说话,瑟雷受不了了,大喊道,“我们可是找乐子的不死者啊,你们不会真把自己当做来打工的了吧!”
说着,瑟雷一把扯下胸口的临时工工牌,将它重重地砸在地上。
气势汹汹后,瑟雷又笑嘻嘻地把它捡了起来,重新别回胸口,“人在屋檐下嘛,这秩序局门禁多的离谱,没有这东西可真是寸步难行。”
坐回椅子上,见博德与薇儿没有阻止自己,瑟雷按动开关,弹了弹麦克风,一阵尖锐的噪音划过,他脸上露出病态的笑意。
“各位中午好啊。”
瑟雷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秩序局各处,他兴奋不已道,“这里是瑟雷·维勒利斯,你们住在不死者俱乐部的忠实邻居!”
他拿起磁带,将它插进了机器里。
“各位,笑一笑啊,你们才刚拯救了全世界啊。”
熟悉悦耳的歌声自广播里响起。
召见室内,耐萨尼尔看向墙角上的广播器,阵阵歌声回荡在室内,他刚想去阻止瑟雷那个神经病,可身子刚站起来一半,他又疲惫似地坐了下去,脸上浮现起一副无奈的笑意。
“看吧,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每天就要和一群这样的神经病们打交道,真是烦死了。”
耐萨尼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酒架上拿下一瓶美酒,这一次召见室不再是那副阴暗虚无的样子,它充满了温暖的光芒,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
长叹一口气,他说道,“算了,让大家放松点吧。”
倒了半杯酒,耐萨尼尔随着音乐哼着歌,向那宛如幽魂般存在举杯致意。
幽魂回应着微笑,她轻声道,“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耐萨尼尔。”
……
“又是瑟雷吗?”
办公室内,杰佛里聆听着歌声,感叹着,“这些不死者肉体不会老就算了,怎么感觉他们的精神也不会有丝毫的苍老呢?”
“因为他们不需要工作啊。”
列比乌斯罕见地用幽默的方式回应着,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
“你我都知道的,工作可是实打实的慢性死亡。”
“哇哦,没想到你这种工作狂,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杰佛里不可置信道,“怎么,开悟了?”
“也算不上是开悟,只是觉得那悬所有人头顶的剑消失了,难免会感到一丝轻松。”
列比乌斯的嘴角莫名地挑起微笑,他接着说道,“我有在考虑退休的事了。”
“哈?”
杰佛里愣住了,在他眼里列比乌斯应该是一个在岗位上工作到死的人,可他却主动畅想起了未来。
短暂的恍惚后,杰佛里高兴了起来,非常高兴。
虽然迟了很多年,但自己的好朋友,终于摆脱了那沉重的职责,选择享受自己的人生了。
只听列比乌斯认真道,“我打算在自由港的海边开一家沙滩旅店,用户群体就是秩序局的职员们,我将提供非常棒的度假安排……”
……
随着万众一者的解体消散,作为备用计划的芙丽雅集群意识们随之上线,承担起了万众一者先前的部分工作。
芙丽雅集群意识没有万众一者那般强大,她还需要学习很长的一段时间,并且她本身并不具备多少战斗力,脆弱的不行。
为了确保芙丽雅集群意识的安全,决策室成立了一个针对芙丽雅的新部门,负责芙丽雅的安全与日常维护。
然后……目前这个部门只有哈特一人。
“我要辞职,不行,再加班下去绝对会死的。”
哈特的哀嚎声飘荡在废墟区的前哨站内,这里作为芙丽雅们的临时聚集地,仍在坚持运行着。
可坚持这么久,维护人员就哈特一人,他倒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任芙丽雅怎么劝说,也不肯起来。
“我要回外勤部,我想我的组员们了。”
哈特一边嚎叫着一边拽着自己的毛发,“你看看,之前我油光水亮的,现在都开始掉毛了、打结了!”
“撑住啊,哈特,往好了想,等部门搭建起来了,你可就是第一任部长了啊。”
“对啊,对啊,对啊。”
“从普通职员一下晋升为部长啊!”
“你掉毛是不是你发质不太行啊,没关系的,我们帮你梳毛。”
芙丽雅们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嘴上说得好听,闲暇之余,她们一直在拿哈特取乐,毕竟在芙丽雅们的眼中,哈特可是全世界仅存的人类了。
哈特装起了死,一动不动的,而后,瑟雷的声音从广播里响起。
芙丽雅们纷纷转头,察觉到了瑟雷的越权。
“好吧,一会见,哈特!”
芙丽雅们仍有些留恋地看着哈特,但还是转身沉入垦室之中,消失不见,哈特则像是没听到她们的话一样,仍趴在地上,过了一会,阵阵鼾声响起。
……
“各位,现在是庆典的关键时刻了。”
瑟雷一脸严肃地看着博德,以及博德胸口中的薇儿,“芙丽雅们一定会来妨碍我们的,一定要拦住她们啊!”
话音未落,芙丽雅们便如幽魂般从墙壁里钻了出来,大喊道,“临时工!你越权了!”
“我的职务可是伯洛戈给的!”
瑟雷哈哈大笑着,嘴上说是庆典,他其实只是想折腾一下秩序局罢了。
和秩序局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瑟雷很早就想进入垦室内,给他们添点乱子了,只可惜以先前秩序局的态度,他要是这么干了,绝对会被拖到太阳下晒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压在世界之上的阴云消失不见,晴空万里。
况且……瑟雷就要搬家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臭外包的!你被开除了!”
“你人身攻击我啊!”
瑟雷与芙丽雅们厮打了起来,并且随着越来越多的芙丽雅们加入战斗,瑟雷隐隐落入下风之中。
博德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扭打,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椅子边,默默地加大了音量,以盖过瑟雷被肘击时的吃痛声。
该说不说,芙丽雅们打起群架来,真的很厉害。
歌声回荡在员工食堂内,伯洛戈与帕尔默面面相觑,当瑟雷的咒骂声一闪而过时,两人终于忍不住了,笑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在这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伯洛戈笑了一阵后,对帕尔默问道,“等世界安定下来了,我们的工作就清闲了不少,应该有很多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帕尔默看了眼朝自己走来的沃西琳,“我?我可能先回老家把婚结了吧。”
伯洛戈神神秘秘道,“哦?我知道一个相当不错的婚庆公司,需要推荐一下吗?”
“啊?你还认识这个啊。”
帕尔默一脸意外,紧接着,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啊,我也可能先休息一阵,比如在家里窝上一个月之类的……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伯洛戈。”
“可能和你一样,先休息一阵,又或是……结婚?”
结婚?
对于伯洛戈来讲,这还真是一个遥遥无期,又近在咫尺的话题。
他的目光也向着一侧看去,沃西琳与艾缪端着四份餐盘,正有说有笑地朝着这里走来。
一路上,不知道是哪位职员率先忍不住,他随着瑟雷播放的歌声扭动了几下身子,而后,这股欢乐的氛围如同病毒般传播了出去,一些职员哼着歌,一些则大笑着围成一圈跳了起来。
压抑黑暗的日子到头,大家都欢喜鼓舞,充满期待。
望着这一幕幕,伯洛戈感慨道,“我还想去学习怎么成为一名导演。”
帕尔默没有回应。
伯洛戈看向帕尔默,只见他正笨拙地挪动着轮椅,凑到了沃西琳的身边,沃西琳则快步走来,将盛满食物的餐盘放在了桌子上。
“我喜欢这首歌!”
帕尔默眉飞色舞道,“这是不死者俱乐部的专属,每次这首歌响起,就意味着欢乐的时光降临了!”
沃西琳充满笑意地应和着帕尔默,牵起他的手,自然而然地融入这欢快的氛围中。
两人起舞着,沃西琳优雅极了,帕尔默则单手捣腾着轮子,原地旋转了起来,他越转越快,像是一个陀螺,引起周围职员们的一阵欢呼与掌声。
伯洛戈看着大家的胡闹,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填满了他的内心,似乎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
升华炉芯内,学者们哼着曲调,操作着复杂的仪器,各个中庭里,职员们匆匆忙忙走过,但不同音色的曲调在人潮中荡漾。
欢声笑语在人海里蔓延,艾缪走了过来,坐在伯洛戈的面前。
艾缪问,“你不加入吗?”
伯洛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和这样快乐的氛围格格不入,就像一把涂装成粉色的尖刀一样突兀。
“你总是这样啊,伯洛戈。”
艾缪起身,来到了伯洛戈的身旁,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着。
“总是冷着脸、皱着眉,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都结束了,伯洛戈,何不轻松些呢?”
艾缪说着俯下身,向着伯洛戈伸出手。
“来跳舞吧。”
伯洛戈本想拒绝的,但莫名的、就像鬼使神差般,伯洛戈握住了艾缪的手。
他呆呆地看着紧握的双手,沉甸甸的思绪在伯洛戈的脑海里融化、蒸发,消失不见。
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就连伯洛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笑些什么,然后他站了起来,牵着艾缪的手,开始了他人生里第一次的、笨拙无比的舞蹈。
随着那悠扬的旋律,他低声哼唱着。
“吧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