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王赵元佐思忖了片刻,随即亦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也猜不到禹王赵元佲在谋划些什么。
“下一封。”他吩咐道。
庞焕依言拆开另外一份战报,随即,只见他眼眉一挑,说道:“嚯,三川那边也开打了,赵润小儿还未动,不过司马安已开始大开杀戒……”
“先川后秦么?”
南梁王赵元佐轻哼一声,淡淡说道:“那小子是打算趁此机会收纳三川吧?呵。”
其实在当初得知赵弘润鼓捣出『魏川贸易』后,南梁王赵元佐就猜到,赵弘润这个小子迟早是要收复三川的,当然,对此他并无异议,毕竟作为姬赵氏王族的成员,他也希望魏国日益强盛,因此他在关键时刻“出卖”萧鸾。
若刨除『肃王赵弘润乃赵元偲之子』这一点,南梁王赵元佐对赵弘润的评价,实际上是非常高的,至少在他眼里,赵弘润是年轻辈中唯一一个能与他、与禹王赵元佲等老一辈相提并论的国家基石栋梁。
“让司马安做恶人,默许他大开杀戒,既除掉了不愿臣服于我大魏的三川部落,提高了司马安的凶名,而他还可以在亲魏的三川部落面前装模作样做做好人……还真是不错的伎俩。”顿了顿,南梁王赵元佐又补充道:“待此战平定之后,司马安可挟余威坐镇河西,威慑三川与河套……”
听着南梁王赵元佐的话,庞焕颇有些疑惑地问道:“王爷似乎并不担心赵润能否打赢秦军?”
听闻此言,南梁王瞥了一眼庞焕,随即仿佛置身事外般,平静地叙说道:“若此子在三川有不幸战败,我大魏就亡了。”
庞焕闻言一愣,随即待仔细想罢后,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可不是嘛,倘若肃王赵弘润的军队在秦军面前战败,他魏国哪里还有军队可以阻挡秦军?到时候秦军从西边杀到魏国,河内战场、宋地战场、商水战场的魏军都要崩溃。
到那时,魏国焉能不亡国?
可能是察觉到了庞焕难看的面色,南梁王赵元佐淡淡说道:“放心吧,那小子从十四岁率军出征从未打过败仗,不会轻易就会被击败……那小子,直觉颇为敏感。”
“但愿如此。”
庞焕长吐一口气,喃喃说道:“但愿那赵润小儿尽快解决秦军,前来援助……”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南梁王赵元佐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南梁王赵元佐对侄子赵弘润的高度评价并没有错,赵弘润确实是一个天生直觉敏锐的人,就比如他当年进攻韩国上党时,就察觉到了韩将暴鸢的诱敌围歼战术,在危机关头想出了瞒天过海之计站稳了脚步。
而此番,面对着函山秦军的诡异,赵弘润再次感觉到一丝丝违和的危险气息。
尤其是秦将王戬所率领的那支铁营骑兵,这支骑兵的突然消失,让赵弘润感觉毛骨悚然,仿佛被什么凶恶的猛兽给盯上了似的。
据监视秦将王戬部的青鸦众鸦八十九派人传讯,王戬一部的秦军骑兵,不惜冒着大雨连夜出奔,这摆明了就是要偷袭某个地方。
『雒城?』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赵弘润立马回到尚在建造的军营中,来到刚刚搭建到的帅帐。
“卫骄,取地图来。”
宗卫长卫骄闻言一愣,毕竟据他所知,他家殿下可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才能,因此平时行军打仗时,几乎用不着查阅地图,只需在脑海中回忆一番即可。
而此次居然要用上地图,看来情况很紧急啊。
一边想着,卫骄一边从自己战马的背囊中取出地图,入帐递给赵弘润。
因为帐内设施简陋的关系,赵弘润索性叫人在地上铺了一块羊皮毯,随即,他坐在羊皮毯上,将三川地图平铺在面前。
『常烝山……在这,这里是雒城,两者相距……』
一边在地图上寻找着常烝山与雒城的大致位置,赵弘润一边在脑海中估算着两者之间的距离。
在反复估算了几次过后,赵弘润得出结果:总算是骑兵,也无法在一夜之间,从常烝山北抵达雒城。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无法在一夜之间从常烝山抵达雒城,那么,秦将王戬为何不惜冒雨使麾下铁鹰骑兵急行军呢?
赵弘润不能理解。
因为按理来说,倘若常烝山距离雒城仅只有一宿的工夫,在这种情况下王戬军选择在夜雨环境下急行军,赵弘润倒是还能理解——为了攻雒城一个措手不及。
可常烝山距离雒城的距离,根本不能在一宿之间抵达呀,如此一来,王戬军急行赶路的意义何在?
『……除非他是为了甩脱青鸦众。是了,王戬部故意留下兵帐,来了个金蝉脱壳,显然是猜到周围有我军的眼线……』
赵弘润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凝重之色。
『……若王戬军果真是为了甩脱青鸦众而在夜雨下急行军,那么,他偷袭的目标必定不是雒城,否则,在我明知他会偷袭雒城的情况下他再去偷袭雒城,为了甩脱青鸦众而急行军就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说,他想偷袭的是……』
一边思考着,赵弘润的手指一边在地图上徐徐移动。
忽然,他的手指指在了地图上的一点,随即,他脸上露出几分惊悚之色。
『伊川!……王戬军要偷袭的是伊川的鄢陵军!』
赵弘润微微咽了咽唾沫,只感觉脊梁骨寒气直冒。
虽然他暂时还未想到秦将王戬为何要如此冒险地去偷袭伊川的鄢陵军,但他心中已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雀儿与卫骄困惑的目光下,赵弘润伸手啪了啪脸,使有些困乏的自己打起精神。
『秦将王戬……他率军偷袭伊川做什么?为了救羚部落?秦军之前明明对乌须部落袖手旁观,却冒险去救羚部落,这说不通啊,难道秦军就不怕我将其围歼……等会。』
在心中嘀咕了半响,赵弘润发现察觉了一个事实:他目前已率领大军来到了函谷,根本不在卢氏。
也就是说,根本没办法在秦将王戬偷袭鄢陵军前,出兵将其围杀。
“殿下?殿下?”
见赵弘润脸上青白之色连连变幻,卫骄关切地问道。
然而,赵弘润却抬手打断了卫骄的问候,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地图。
对照着这份地图,此时在赵弘润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副鸟瞰战争沙盘,沙盘上,山陵、河流、敌我驻军兵马、粮草运输线,皆清楚罗列。
甚至于,在赵弘润脑海中的沙盘上,那些代表秦军、魏军、羯部落、羚部落等各方军队,逐渐移动起来,勾勒出一种又一种行动路线。
只有像他这样具有过目不忘才能的人,才能如此清晰地在脑海中模拟战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弘润猛地睁大了眼睛,轻吐一口气,嘴里说出一个名字:“司马安!”
“什么?”
冷不丁见赵弘润提起司马安,卫骄满脸疑惑。
然而,此时赵弘润却顾不上向卫骄解释,在脑海中再次模拟战况,直到反复几次后,他这才眯着眼睛喃喃说道:“厉害!厉害!虽不知此计是何人所为,但却是厉害……那秦将王戬,将计就计做出欲偷袭雒城的举动,诱我引军至函谷,截断他去路,可那王戬,却不袭雒城,直奔伊山……待击退屈塍的鄢陵军后,与羚部落汇合,趁卢氏防备空虚,奔袭卢氏,切断司马安大将军的后路……继而联合羯部落,对司马安大将军两面夹击。好一招险棋!好一招妙棋!”
对那位想出了这招妙策的人,赵弘润不吝赞叹。
对方能在战况如此不利的情况下,想出这招妙棋,赵弘润着实感到佩服。
要知道,倘若此计被对方得逞,大将军司马安九死一生,而万一这位大将军战死,那对于魏军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打击。
而赵弘润,也会因为痛失司马安这条臂膀,在此后与秦军的战争中束手束脚,不似如今『司马安在前、他在后』这般笃定。
此时,卫骄也在赵弘润的喃喃自语中听出了些什么,面色大变道:“殿下,速速派人通知屈塍将军啊!”
“来不及。”赵弘润摇了摇头,随即颇有些疲倦地用手抹了把脸,摇头说道:“不出意料的话,屈塍应该会在今日或今夜被秦将王戬偷袭,纵使我这边派青鸦众马不停蹄前去报讯,也来不及……”
说到这里,他暗暗叹了口气。
由于他在战略上的失策,部将屈塍难免要吃一场败仗,好在秦将王戬与羚部落为了抓紧时间偷袭卢氏,不至于会过分追击鄢陵军,不幸中的大幸。
“那……那我军也应当即刻回援卢氏啊。”卫骄又说道。
“回援卢氏?谈何容易。”
赵弘润轻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如若我所料不差,只要我军回援卢氏,函谷秦军立马出兵,尾衔掩杀……”
“那、那怎么办?”卫骄惊声问道。
只见赵弘润看了一眼地图,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既然秦军要将计就计,那我就如他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