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鹄一命,可后来儿臣又想,此人多番轻视我大魏,想必就是那些「自大的齐人」一员,此番我重斥了他,他回齐国之后,势必会在齐王面前进谗,将这事添油加醋……既然魏齐两国注定要因此宋地之事而交恶,索性处死了那田鹄,以此人的首级,向齐国表述我大魏无论如何都要维持对宋地主权的信念……齐人虽自大,但富裕的生活使他们趋向安逸,倘若我大魏表现出强势的一面,很有可能使齐国退缩。”
『表现出强势的一面?』
魏天子赵元偲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心下暗暗点头:一言不合就处死了他国的使臣,这确实是很强势。
摇了摇头,赵元偲轻笑着说道:“齐国不会因此退缩的……你我都清楚,宋地之事,宋云也好、伪宋也罢,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真正能够做出决定的,我大魏以及齐国。……齐国想借宋地一事,提高其在中原的声势,可如今,你杀了齐使田鹄,无疑也折了齐国的颜面,齐国又岂会善罢甘休?”
话是这么说,但魏天子并没有指责儿子的意思,因为他也明白,在「中原霸主」这件事上,齐国与他魏国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齐国不肯向他魏国低头,那么,齐魏两国的关系,势必会随着魏国的愈发强盛而逐渐疏远,甚至到最后成为敌人。
似赵弘润此番怒杀田鹄,逼齐国摊牌的做法,最坏也不过是将齐魏两国的根本矛盾提前暴露出来了而已。
“迟早的事。”赵弘润闻言轻笑说道:“除非我大魏不争这个霸主之位,否则,齐国始终会成为敌人。”
确实,齐国从一开始就并非是魏国的铁杆盟友,不像齐国与鲁国、魏国与卫国,一个宗主国、一个附属国,两者并无根本上的冲突——至少最近几十年来没有,说到底,魏国与齐国的结盟,当年只不过是联手打压楚国而已。
而眼下,魏国单凭自己就能击败楚国,因此齐国对于魏国而言可有可无。
更何况,哪怕失去了齐国这个盟友,魏国依旧有秦国与卫国,这三国的小团体,毫不逊色齐国所谓的「齐鲁越宋四国联盟」。
魏天子闻言点点头,随即感慨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兄长弘昭在齐国,处境怕是就为难了……”
赵弘润亦微微点头,随即又说道:“但不管怎么样,齐人也不至于对王兄如何。……话说回来,我倒是更倾向于看到齐人罢黜了王兄,如此一来,我就能把王兄接回大梁。不过想来,齐人不至于这般愚蠢。”
“呵呵。”魏天子微微一笑,心中暗暗遗憾。
无论是身为父亲还是魏国的君王,他都希望儿子赵弘昭能返回大梁,如此一来,阖家团聚姑且不说,魏国也能因此变得更加强盛,就像世人传闻的那样:外事有公子润、内事有公子昭,还有谁能阻挡魏国?
“眼下,就唯有等齐国的反应了……”
与儿子对饮了一杯,赵元偲喃喃说道。
就在魏天子赵偲与太子赵润于皇宫甘露殿外的亭子里对坐饮酒时,齐国副使鲍叔,已带上主使官田鹄的尸首,与随从们踏上了返回王都临淄的船只。
由于回程时乃是顺流,因此,只不过十来日的工夫,鲍叔一行人便回到了临淄,将此次出访魏国大梁的结果禀报齐王吕白。
当得知魏国非但强势拒绝了他齐国提出的要求,而且那位魏公子润还杀了齐使田鹄后,临淄宫为之哗然。
当日,上卿高傒在受到齐王吕白召见,一同商议针对魏国的外交态度时,高傒气愤填膺,大骂魏公子润:“竖子安敢杀我大齐使臣!”
在旁,右相田讳暗暗冷笑:这个田鹄不知天高地厚,在魏公子润面前大放厥词,果然惹来杀身之祸。
若非眼下场合不对,他不介意鼓动士大夫连谌再次出使魏国,借魏公子润的手,将连谌这个家伙顺道一块砍了。
他早就瞧连谌、田鹄这两个家伙不顺眼了:对国家没什么贡献,还总是跟他与赵昭对着干,留着这种人做什么?
至于左相赵昭,此时就唯有暗暗叹息了。
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能阻止魏国与齐国出现裂痕。
魏洪德二十六年三月末,因齐国有意介入宋地之事,魏太子赵润杀齐使田鹄,引起齐人愤怒。
自齐王吕僖时代延续至今的「齐魏之盟」,就此成为历史。
齐魏两国,自此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