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们发现在远方靠近丘陵的一片低洼之地,似乎还有一片耕田,但奇怪的是,那片耕田却不像这边的耕田,并没有种植什么作物,这让各国使者们感觉有点奇怪。
这不,鲁公子兴问道:“郑主事,那边的那几块田地,亦是隶属于贵署么?为何不见有什么作物?”
郑昭抬头瞧了一眼,点点头说道:“是的,那也是我冶造总署征用的田地,之所以不种植作物,那是因为那几块田地乃是「咸土」。”
他口中所谓的「咸土」,其实就是指「盐碱地」,因土壤中蕴含盐分过高而不适合作物生长,堪称是劣田中的劣田。
但很遗憾的是,似这种劣田,在中原各国其实都并不少见,有的是天然形成,因地形与地下水的关系而使盐分在土壤中大量堆集,不明究竟的农民花费巨大力气开垦了田地,最终却得到了一块几乎不能生长作物的田地;而有的则人为造成,由于不当的灌溉,使得原本的优质田地,逐渐劣化为盐碱地。
“贵署莫非是在想办法根治这类咸土?”齐国上卿高傒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
在听到高傒的话后,其余各国使者亦下意识地将目光对准了郑昭。
想想也是,纵观中原各国,哪个国家国内没有这种只能摆着看的盐碱地?事实上,非但每个国家都有,而且数量还不少。
倘若魏人有办法根治这种盐碱地,使其重新变成优质的、适合种植作物的良田,那可真称得上是天下之福了。
在高傒的询问下,郑昭摇了摇头,解释道:“还在研究。……前两年,我国工部的官员前往三川郡探查土质时,发现三川郡中部的「川中」,以及西部的「崤山」、「函谷」等地,存在着大量天然形成的咸土,就如今探查的区域,咸土就高达几十万亩。户部与工部皆希望我冶造总署能想办法根治这些咸土。”
“可有什么成效?”楚国的平舆君熊琥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楚国境内的盐碱地,可远远不止这几十万亩。
说起来,楚国虽然国土面积大,但很多土地都是未经开发、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尤其是楚西、楚中,充斥着大量茂密的原始丛林与沼泽地,以至于偌大的楚国,其实可耕种土地并没有太多。
更糟糕的是,这个时代的农民普遍不懂得「育田」,往往会在同一块田地上连续耕种几年,在耗尽了土壤内的养分后,放弃这块土地另外寻找适合种植的良田;同时,也因为不科学的灌溉方式使得原本的良田劣化为盐碱地。
这使得楚国虽然年年开垦田地,但良田的数量始终不见有多少增涨——当然,事实上就算放眼整个中原,其实大多也是这种情况。
听了平舆君熊琥的询问,郑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润的表情,随即含糊地说道:“暂、暂时还没、没什么头绪。”
『老实人啊……』
赵弘润暗自摇了摇头。
事实上,魏国在根治盐碱地这块,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
这得力于魏国有一位出色的国君——虽然魏国的官员对盐碱地束手无策,但赵弘润却知道这种土地的劣化由来、以及相应改善这种劣质土地的办法。
比如利用活水的「洗盐法」。
但这个秘密,显然不适合对各国的使者透露。
“郑主事,再带咱们参观参观前面的试验田吧。”赵弘润不动声色地企图转移话题。
一听这话,各国使者们心中更是明确:魏国肯定是想出了什么根治「咸土」的办法,只不过不愿透露给他们而已。
这让他们恨得牙痒痒,虽然他们也明白,就算换做是他们,也绝对不会如实相告。
鉴于魏国君主赵润的‘不坦诚’,各国使者们只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去收集任何有关于这些试验田的情报。
还别说,陆陆续续地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比如,虽然目前尚只是三月初,距离春种还有些日子,但魏国的试验田,却以早早地耕地松土,并拌入了一些好似草木灰以及动物排泄物的东西,俨然是在为即将来到的春日播种做准备。
而在这几篇试验田旁的小仓库中,各国使者们亦发现了耕田用的犁具。
对此,鲁国的老臣季叔仔细检查了这种犁具,他发现,这种犁具比目前中原国家所采用的、源自于他鲁国的牛犁更加优秀,显然是魏国的工匠在他鲁国牛犁的基础上做出了改良。
再往前,诸人又看到了一片作坊。
这片作坊就建在那条水渠的旁边,水渠边还竖起着好几个大水车,一看到这些水车与工坊,鲁国老臣季叔心中就跳出了一个词:水力作坊。
在征求过赵润的允许后,季叔参观了这些作坊。
正如他此前猜测的那样,这些作坊,皆是利用水力、以机械代替人力的作坊,有的用来舂米(使稻谷脱壳),有的用来磨面,看着这些异常熟悉的水力器械,季叔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鲁国。
要知道,鲁国的墨家子弟,最是热衷于‘兼济天下’,他们时常无偿帮助鲁国的平民务农,并教他们如何借助水车、利用水力,来灌溉、舂米、磨面等等,这使得鲁国境内到处都是水力运作的工坊,整个国家的农业基础相当牢固。
而如今的魏国,似乎也在朝着鲁国式农业的方向发展,并且,已经有了相当不俗的成绩。
就比如那些借助水力的器械,虽然季叔出身三桓贵族,与墨门并无太大的瓜葛,但作为负责鲁国内治几十年的老臣,他的眼光自然毒辣。
他一眼就瞧出,魏国的这些水力器械,丝毫不比他鲁国的水力器械逊色。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难以平复。
要知道,鲁国在锻造工艺方面,已经被魏国所赶超了。
如今的情况是:鲁国打造的兵器魏国有能力仿造,而魏国所打造的兵器、鲁国的工匠却因为不知具体的设计,对此束手无策。
而让季叔出乎意料的是,原来魏国不单单只是在锻造战争向兵器方面逐步赶超了他鲁国,就连在农用设施上,亦在逐步追上他鲁国。
『……不妙啊。』
看着鲁国的老臣季叔皱着眉头却一言不发,各国的使者又不是傻子,心底皆忍不住嘀咕起来。
就连平舆君熊琥,亦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一句。
毕竟魏国太过于强大,就算是楚国这个目前的盟友,也会感到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像平舆君熊琥这类知晓楚王熊拓抱负,得知他楚国将「励精图治二十年、随后与魏国争雄」这个他们当代最终国策战略的知情者。
而此时,似齐国上卿高傒、韩国的暴鸢、卫国的公子瑜等等,亦是不知该说什么。
一个只是军力强盛的魏国,事实上并不足以让中原各国惊惧,但是,倘若是一个非但军力强盛、而且国力也强盛的魏国,那么,就足以让他们为此忧心忡忡。
更糟糕的是,魏国近些年来的发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仿佛这个国家根本不会走向歧途,一直在朝着最正确的方向发展。
一个从不犯错误的强国,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一件事。
此后一个月,赵弘润时不时地带着各国使者们参观梁郡一带的各个城池,包括博浪沙河港、祥符港,一次次地打击各国使者那愈发脆弱的心。
纵使是来自齐国的上卿高傒,此时也不敢再说齐国比魏国更殷富,因为他发现,魏国如今聚集钱财的能力,已经丝毫不弱于齐国,而从综合国力来说,齐国却是落后魏国太多太多。
只不过是十余年光景,魏国就从曾经的二流国家,一跃成为中原最强大的国家。
看着眼前那位个子不显的魏国雄主,各国使者忍不住要为各自效忠的君主发出一声感慨:
与魏王赵润生于一个时代,真乃此生之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