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丁建抛下自己“五百强公关总监”的精英范儿,为陈警官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就差改行拉皮条,顾兰因依然没有半点回心转意。这头刚下班,丁总觉得自己好像只是眨了下眼,那厢顾姑娘就不见了踪影。
由此可见,意剑一门剑法如何姑且不论,单是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本事,江湖中已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这一回,丁建却是错怪了顾小姐,她下班后哪都没去,直接回了家。夏日的东海市天黑得晚,一线长蛇似的金红从天际垂落窗口,顾兰因将钥匙和挎包丢到沙发上,自己去冰箱里摸出一包泡面,轻车熟路地烧水泡上。她叼着叉子一回头,目光便落到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这是一套小两居,靠南两间卧房,一间是顾兰因自己的卧室,布置风格与客厅如出一辙,怎么简单怎么来,能省事绝不麻烦。乍眼一望,知道的这是年轻女孩的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和尚庙。
另一间大概是没人住,房门紧锁着。顾兰因想了想,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要是事先不知情的,有那么一时片刻,大概会以为自己穿到了另一个国度。
如果说顾小姐的“闺房”是和尚庙,简单的过了头,那这间比邻的卧室就是出乎意料的精致,窗台上甚至摆了一盆绿萝,看得出来,主人照料的很是精心,绿萝长得郁郁葱葱,大概是刚浇过水,叶片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顾兰因每次走进这间卧室,都得做好一打心理建设,这房间于她而言仿佛一个禁地,神圣不可侵犯,而她就是最虔诚的信徒,哪怕碰一碰地板都要万分小心,恨不能五体投地,一步一长头地膝行而入。
这房间原本的主人应该颇好读书,一溜书柜靠墙而立,大多是经史子集、文献着作、世界名着,到了最后一格,画风就跟喝多了似的,连声招呼也不打,突然急转直下,架子上摆了诸如《儿童发展心理学》、《儿童行为的塑造与矫正》、《让孩子听话的心理战》之类的养孩子圣典。
仿佛一个学富五车的老学究,突然改行当了幼儿园保姆,前后画风差别之大,奔涌不绝的钱塘江也得甘拜下风。
顾兰因在书柜前站了片刻,目光落在另一侧——书柜前是一张书桌,上面摆了文房四宝,厚厚一叠宣纸用镇纸压住,一管狼毫架在白瓷笔山上,不管房间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兴之所至就能提笔落下墨宝。
顾兰因沉吟片刻,想起卓先生那句“回去翻翻你师父的遗物”,她从书案上方往下数,拉开倒数第二个抽屉,里头放了几个硬皮记事本,都是顾琢当年留下来的。
顾掌门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却会将一些重要事宜按日期记录下来。顾兰因抽出最上面一本,随手翻了翻,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于是又换了一本。她从头翻到尾,发现一个地址在日历表上频繁出现:帝豪花园五幢。
顾兰因的手指陡然一顿,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帝豪花园是东海市有名的富豪聚集地,她师父只是个穷教书的,怎么会和这种地方扯上关系?
顾姑娘想了想,在手机里输入“帝豪花园五幢”,下一秒,搜索结果跳了出来,“明氏”两个字赫然在目。
顾兰因:“……”
怎么哪都逃不开这个明氏?她和姓明的还真是有缘。
不对,这个不是重点她,重点是师父当年怎么会和明氏牵扯在一起?
难不成堂堂明氏董事长还缺一个家庭教师不成?
一念及此,顾兰因心头倏尔一跳:等等,这笔记本上标注的日期是十多年前,而她今天碰到的那个明氏总裁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照这么推算下去,他十多年前不过十来岁,还在上中学的年纪,可不是要请家教了?
卓先生曾说过,她师父当年是在给人当家教时收的便宜徒弟,十多年前顾兰因还是个啃手指头的小屁孩,顾琢就是心里有事也不会告诉她。
难不成,当初树林里和她交手的神秘人、她突如其来的“便宜师兄”,就是这位明氏总裁?
顾姑娘捧着那本记事簿发了好半天的呆,猛地回过神时,赶紧摇摇头,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甩到一边。
不行,不能顺着这个脑洞想下去,越想越吓人。
幸而这时,她家大门被人敲响了,顾兰因把笔记本塞回抽屉,重新锁上房门。她穿过玄关,刚一拉开门,就见陈聿站在门口。
顾兰因:“……”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有冲动把门板甩在这阴魂不散的小子脸上。
可惜顾姑娘是意剑掌门的亲传弟子,顾掌门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物,顾兰因不敢说望她师父的项背,这么多年耳闻目染,好歹学到一点皮毛。
她很好地维持住人模狗样的温婉范儿,哪怕心里直骂娘,脸上依然滴水不漏:“有事吗?”
陈聿绷着一张脸,从面部表情到肢体语言都在传达出同一个意思:本座心情不爽,你赶紧给我道歉,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本座还能网开一面,给你个从轻发落。
之前在西巷,陈警官几乎是把自己“高岭之花”的架子摔了个粉身碎骨,才对顾兰因说出一句“我们是朋友”,结果顾兰因非但没往心里去,还头也不回地闪身走人,把陈聿当空气甩在了身后。
甭管是谁,自觉对一个人掏心挖肺,凑上去的冷脸却挨了别人的冷屁股,心情都不会太好,何况是高冷的陈警官。顾兰因那浑不当一回事的一转身,好悬把陈聿肺管子捅了个对穿,一口老血险之又险地闷在喉咙里,噎得他上不行下不落,差点当场郁卒。
“这女人是没心肝吗?”他愤懑不平地想,“做事只顾自己,一点不会考虑别人,独成这样,该不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然而愤懑归愤懑,听丁建说顾小姐下班后不见了踪影,陈聿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几乎是从警局一路飞奔回来,家门都来不及进,先去一通狂敲901的门。
可惜,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在现实中没有销路,陈警官这番波澜壮阔的心声没能传到顾小姐脑子里,她站在原地,和陈聿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脸上微微露出不耐。
——如果擅长察言观色的丁总在旁边,就能看出这姑娘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要是陈聿再不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大概就要把门板直接甩在陈警官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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