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疗伤

懂得多了。”

    顾兰因用没受伤的胳膊托着腮帮，意有所指地说：“卓前辈的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看到有人动手还敢往前凑——那个想偷袭我的人是被您打晕的吧？想不到前辈不仅博闻广恰，身手也好得出奇。”

    卓先生眉目不惊：“比不上你，手上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就敢硬扛天罗地网，你是觉得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还是以为单凭你一个人就能和五毒教抗衡？”

    顾兰因：“……”

    如果她没记错，就在几个小时前，卓先生还问过偷袭她的黑衣人是哪路人马，那么到底是她的记忆力出现了偏差，还是卓先生问的那句话只是纯粹客套，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可能是她直勾勾的目光太露骨，卓先生察觉到什么，一抬头就和她的目光狭路相逢，两边都是不约而同地一愣。

    卓先生：“怎么了？”

    顾兰因沉吟片刻，尽量挑了个比较委婉的方式：“我记得卓前辈刚露面时，曾经问我这帮人是什么来路，我现在应该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吧？”

    卓先生：“……”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大概就是他自己了。

    偏偏顾兰因不懂得见好就收，愣要往人家痛脚上下刀：“听说五毒教早在八年前就销声匿迹，前辈又是从哪听说的？连‘天罗地网’都能脱口而出，莫非也是从书上看到的？”

    卓先生似乎想开口，却被顾兰因抢先一步：“哦，我知道了，前辈一定是从唐伯伯那里听说的吧？”

    卓先生：“……”

    他想好的说辞被顾兰因一口怼了回去，匆忙间下意识地挪开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从顾兰因的角度看过去，这男人的眼神居然近乎慌乱。

    她心头一软，准备好的一叠声质问就没问出口。

    “五毒教和蜀中唐门同处西南，唐兄对他们的了解自然多一些，”卓先生收拾好药箱，弯腰塞进柜子里，顾兰因心头突然一动，只见他弯下的背脊呈现出一道微微佝偻的弧线，居然和记忆中的某一幕极为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那是二十年前，她刚被顾琢收养，还是个充满畏惧和不安，内敛孤僻又不爱说话的小女孩，别人问什么只会点头和摇头，哪怕回到家里也是谨小慎微亦步亦趋，仿佛她多说两句话，顾琢就会把她赶出家门似的。

    顾掌门试了很多法子，想哄她管自己叫师父，可惜都没成功。直到某一天，顾兰因下学时赶上下暴雨，学校地势低洼，本就容易积水，下水道居然还堵了，校园里泛滥成一片汪洋，积水足能没过成年人的小腿。

    还没成人腰身高的小女孩站在楼梯上，看着同学们被家长一一领走，咬着手指犯了难——她就读的小学就在东大校园里，走路到她师父上课的教学楼不过六七分钟，顾琢这天下午又有课，一般是不去接她的。

    要顾兰因打电话给顾掌门，她是万万不肯的，只能站在楼梯上干等着。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雨越下越大，天也眼看着黑了下来，不到七岁的小女孩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试探地伸出一只脚踩进积水里……

    愣是没踩到底！

    顾兰因一个重心不稳，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栽进水里。就在这时，斜刺里探出一双手，稳稳地托住她。

    那一刻，从天而降的顾琢替她挡下了风雨，简直如天神一样伟岸。

    顾掌门将她抱在台阶上，转身半蹲下来，后背弯成一道佝偻的弧线：“上来吧，师父背你回去。”

    顾兰因：“……”

    小女孩似乎不知怎么做才好，或者说，她这辈子从没享受过来自长辈的温情，因为缺乏经验，所以格外不知所措。迟疑片刻，她小心伸出手，趴在顾琢后背上，任由这男人背着她往校园外走。

    雨下得很大，从四面八方钻入空隙，顾琢蹚过积水后并没放她下来，而是将她往上托了托，伞柄向后倾斜，一大半都遮挡在顾兰因头顶。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咛道：“以后下这么大的雨，别往外跑，就在学校里等师父，师父会来接你的，知道吗？”

    顾兰因揽住她师父的脖颈，沾满雨水的小脸贴在顾琢脖颈上，头一回体会到“温暖”和“保护”。她闭上眼，突然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师父。”

    顾琢的脚步突然停下来，片刻后，他微微偏过脸，和她的额头抵了下。

    “别怕，”他说，“有师父在，你不再是一个人，师父会照顾你的。”

    回忆和现实以某种错乱的顺序交替闪现，顾兰因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前辈。”

    卓先生关上柜门，十分温和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顾兰因一根一根攥紧手指，又一根一根慢慢放松：“您……认识我师父吗？”

    卓先生卡着柜门的手指僵硬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怎么这么问？”

    顾兰因死死盯着他：“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要是我师父还在，一定能跟您成为很好的朋友。”

    卓先生不是很自然地牵扯了下嘴角：“顾姑娘过奖了，常听唐兄说起意剑掌门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无缘相见。”

    顾兰因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飘来一阵手机铃声，侧耳细听，那是一个男人在曲曲折折地唱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卓先生仿佛松了一口气：“那是你的手机吗？”

    顾兰因这才想起在西郊墓园时，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方才跟卓先生借了充电线充电来着。她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先行咽回肚子里，拿起手机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是一把摁断，抬头逼视住卓先生：“我其实一直想问，前辈的脸是怎么伤的？这些年没去医院看过吗？”

    卓先生用拳头抵住唇，僵硬地咳嗽了两下：“没什么……以前不小心被开水烫伤过，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这一回，顾兰因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可我看前辈脸上不像烫伤，倒像是被火烧伤的痕迹。”

    卓先生：“……”

    顾兰因难得占一回上风，刚要乘胜追击，谁知那没眼力见的手机又“嗷嗷”叫唤起来：“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

    卓先生趁机转开话头：“顾姑娘这手机铃声倒是挺特别的，之前没怎么听过。”

    顾兰因接连两次被打断话头，憋着一肚子窝火摁下接听键，正打算化身喷火暴龙，熟料被人抢先一步——

    “你送人送出国了吗？大晚上的不回家，到底死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