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血性

如倒映出的镜像一般。

    柳生清正大约是没想到意剑一门闻名于世的“天问”还能有这种神操作，一时简直有点懵住，就是这不到片刻的迟疑，顾兰因的剑尖已经递到了跟前。

    要是他一条路走到黑，宁肯舍掉一条胳膊也要将这刀砍实了，哪怕最后结果是两败俱伤，顾小姐这边也是“伤”得更重些。可他偏偏不想和顾兰因拼命，那一刀下意识地改了方位，变斩为削，往外推出，意图截下顾兰因这壮怀激烈的一剑。

    这一变就犯了兵家之大忌。

    顾兰因那一剑挟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百无禁忌地直贯而上，眼看要和刀锋撞上，剑尖突然颤了两颤，幻化出一团迷蒙的银光。

    柳生清正先被沙石迷了眼，又被剑光晃了视线，横削的刀锋稍一迟疑，顾兰因的剑尖已经突出重围，蜉蝣撼大树似的撬动了刀锋。

    顷刻间，蓄势待发的剑势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仿佛涨潮的海水，不由分说地拍在柳生清正刀刃上，直接把他掀了出去。这男人措手不及，接连倒退了好几步，站稳了才觉得胳膊上火辣辣的，低头一瞧，顾小姐那一剑非但把他掀出去了，还打草搂兔子，在他小臂上挑出一道伤口。

    那道伤痕顺着手腕而上，蚯蚓一样直贯手肘，只要再深半分就能割断手筋。

    一旁的陈聿长出一口气，似乎想冲上前，顾兰因耳根动了动，一摆手阻止了他的举动。

    柳生清正的脸色一变再变，两颊腮帮咬得死紧，额角一根青筋隐隐抽动，表情看上去颇为狰狞。

    “真是好笑……是谁告诉你，意剑一门的‘天问’就只能从上往下刺人脑门？”顾兰因方才一不小心咬了舌尖，偏头吐出一口混着血水的唾沫，“柳生先生，你心心念念都是我意剑一门的绝学，可你知道南武林盟为什么称我们这一派为‘意剑’吗？”

    柳生清正抬起头，目光近乎冷戾。

    “意剑一门，只重剑意，不重剑招，好比流水，无常势、无常形，剑随意动，以神为用，所以南武林盟才送我们‘意剑’这个名字，”顾兰因把手背在身后，飞快地活动了下震得发麻的手腕，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踩着行云流水似的步子，不慌不忙地往前溜达，“要是都如柳生先生这般，不论对手是谁，只惦记着居高临下刺人脑袋，我派早八百年前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在顾兰因很小的时候，曾经以为所谓的“交手”就是互拼招式，人家使一招白鹤亮翅，她就回一招黑虎掏心。

    直到顾琢和她切磋剑术，她才发现自家师父平时温润谦和，然而一剑在手，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每一招都不按套路来，比如一式龙渊，顾掌门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他可能是完全反着来，也可能使了一半，后半截忽然莫名其妙地走了形，不知离题到几千里外。

    真正将“兵者，诡道也”几个字取其精髓、融会贯通。

    在顾掌门的调教下，顾兰因有时觉得，跟人交手就像做数学题似的，你以为是拿着公式套题目，其实人家不知挖了多少个坑在前头等着，光绞尽脑汁、呕心沥血不够，还得因势利导、随圆就方，才有机会寻出破绽，一击即中。

    不然，每年的高考数学，怎么能把那么多人给刷下去？

    柳生清正被她堵得不行不行，干瞪眼说不出话。

    “八年前，我师父伤在你和明睿东手上，这笔帐，我今天正好和柳生先生算清楚，”顾兰因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柳生先生，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你自己选一个吧。”

    柳生清正：“……”

    作为一名恪尽职守的人民警察，陈聿终于听不下去，箭步抢到两人之间，伸手攥住顾兰因腕子：“行了，你逞英雄逞得够了，这人现在是重大疑犯，把他交给警方。”

    顾兰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聿不甘示弱，寸步不退——就这么片刻耽搁，柳生清正已经回过神，闪身就要走人。

    顾兰因和陈聿双双追上，就听唐嵋一声尖叫：“小心！”

    两人还没回过神，一声尖利的嗡鸣由远至近，直奔顾兰因而来。那一刻，顾姑娘浑身汗毛争先恐后地炸了开，不及细想，已经遵循了本能的反应，一个猛子向旁扑开，落地时顺势一滚，借着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掩护住身形。

    陈聿眼睁睁看着那辆突然窜出的越野车碾着顾兰因脚后跟过去，浑身的冷汗当即下来了。好在那开车的人撞过去只是随手之举，见落了空，也不急着穷追猛打，接上柳生清正，立刻往来路上飞奔而去。

    顾兰因在沙地上滚过一遭，灰头土脸地爬起身，定睛看去时，越野车已经跑得快没影了。

    这姑娘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软剑猛地斩落，在沙地上拖出一道三分深的印记。

    唐嵋被她吓了一跳，偷眼瞅了瞅顾兰因的表情，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肩膀：“小……兰因，你没事吧？”

    顾兰因回过头，一对血红的眼眸猝不及防地对上唐嵋，饶是唐姑娘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也不禁吓了一跳，差点趔趄后退：“兰、兰因……”

    顾兰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睛里的血色终于稍稍散去些，她收起软剑，一圈圈缠在手腕上，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唐嵋赶紧跟在她身后，没走两步，就被陈聿迎头拦住：“你们去……”

    他话音未落，顾兰因手中银光一闪，陈聿毫无防备，被软剑卷住脚踝，直接甩了出去。

    这一摔可非同小可，陈警官飞出去足有五六米远，“高岭之花”的气场摔了个粉粉碎，拿混凝土都黏不起来，天旋地转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晕晕乎乎地爬起身。

    陈聿一口烈火含在喉咙眼里，正待喷涌而出，可惜被人抢先一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炸开在度假村里，巨大的冲击力往外推出，当即碾平了两幢别墅。烈火和浓烟冲天而起，水泥砖块不要钱似的四下飞溅，漫天烟尘中，一块脸盆大的水泥块照准顾兰因飞了过来。

    顾兰因脑后没长眼，唐嵋却瞧得清楚，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扑上前，一把推开顾兰因。电光火石之间，这一下没轻没重，顾兰因差点撞上大树，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她颤抖着回过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先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淹没了。

    “……小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