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未觉,兀自唠叨个没完:“这本子是你的吧?唉,你师父宝贝的不行,小嵋想看他都不给,没事就翻开看看,你瞧瞧,外壳都快破了。”
顾兰因:“……”
行吧,唐老板算是把她最后一点侥幸的希望碾压得渣都不剩。
顾兰因将顾琢栖身了八年的小房间里里外外搜罗一遍,确认没遗漏了,于是拉上手拖箱的拉锁,又冲唐老板半鞠一躬:“唐伯伯的恩情……”
她话没说完,就被唐老板一个暴栗弹了回去:“得了,少提这些废话,回去照看好你师父比什么都强!”
顾兰因捂着泛红的额角,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她拖着箱子走出房间,正打算招呼丁建走人,忽然察觉到什么,眯眼一扭头——只见隔壁唐嵋的房间,一双眼睛飞快地从门缝里移开,虚掩着的房门“砰”一下关紧了。
顾兰因面露沉吟,看向唐老板:“……是她?”
唐老板点了点头。
当着丁建的面,有些话不好多说,但这两位一个是老江湖,一个是小人精,只是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顾兰因虽然年轻,好歹在江湖上打滚多年,有些事当时没反应过来,事后一琢磨,欲盖弥彰的痕迹就再也遮掩不住——好比她几次三番“偶遇”肖芸,都在不合情理的地点撞见了不应该撞见的人,一次或许是巧合,两次可能是意外,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再迟钝的人也该回过味了。
顾兰因甚至有种感觉,这女孩就像一条线,不动声色地串联起隐藏在迷雾中的线索,一步一步抽丝剥茧,最终指向某个埋在废墟里的真相。
就顾姑娘个人而言,只要能洗雪当年的沉冤,她并不介意被人当枪使。但这根线不能危及顾琢的安全,哪怕只是擦个边也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顾兰因眼神冰冷,可她脚步刚一动,就被唐老板挡住了去路。
唐老板:“这孩子的父亲帮过我,你就当看在我的情面上。”
顾兰因:“……”
虽然顾姑娘很想把拦路的唐老板拨拉到一边,可她刚说过“唐伯伯的恩情无以为报”,话音还没落地,掉头就被自己吃回去,这种事顾兰因干不出来。
有唐老板这块挡箭牌横在中间,顾兰因再想把肖芸大卸八块,也得掂量一下。到最后,她只能恨恨盯着那道房门,用目光在门板上戳出千八百个洞来,然后冲丁建打了个手势——走着。
丁总虽说人贱嘴欠,为人还算仗义,他吭哧吭哧地把顾兰因送来,又当仁不让地将顾小姐送回小区,态度殷勤服务到位,弄得顾兰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眼看小区大门近在眼前,顾姑娘半是客气半是试探地问了句:“要不,我晚上请你吃饭?”
丁建一脚油门踩到底,眼风飞快地扫过她:“请我吃饭?你现在不是跟你师父住一块,你请我吃饭,你师父咋办?”
顾兰因:“……”
无言以对。
正好前方信号灯变红,丁建踩下刹车,把一路上打好的腹稿从头到尾斟酌了一遍,慢腾腾地问道:“阿兰,你是真想离开东海市吗?”
顾兰因正随手翻着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眼角微微一弯,随口回道:“东海市是一线大都市,生活成本太高,要是把房子卖了,换个二线城市——比如我师父老家,以我专职接翻译的收入,负担两个人的生活绰绰有余。”
丁建半天没吭声。
顾兰因一抬头,目光和丁建在后视镜里碰了个正着,丁总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顾兰因只好把手机放下,歪头想了想:“不过,现阶段也只限于想想……我跟师父在东海市生活了十多年,突然要搬走,其实怪舍不得的。再说,搬家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跟师父商量过再做决定。”
丁建沉默片刻:“其实,阿聿他……”
他话没说完,就被顾兰因无奈打断:“丁总,你什么时候成陈警官代言人了?”
丁建透过后视镜掠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似乎刚收到一条消息,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嘴角微微抿起,笑容快要顺着两腮流淌下来。
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是不是……”
顾兰因嘴角笑意还没完全收敛,语气近乎温柔:“嗯,什么?”
丁建猛地一咬舌头,把话音咽了回去。
要是真像他猜的那样,这姑娘心里有了人,那人还是……陈聿这口注孤生的锅怕是一辈子摘不掉了。
可再怎么说,他俩也是师徒——当然,现代社会风气开放,“师生恋”更是网络小说中经典不衰的题材,如某武侠小说里师父徒弟恋情官宣、江湖人士群起而攻之的桥段打死也不会出现。
但那有个前提条件,就是男女主角“年貌相当”。
根据丁总掌握的情报,顾兰因和她师父的年龄差少说在两位数以上,何况顾兰因还是顾琢一手带大的,从六七岁到十六七岁,和亲生小女儿没什么分别。
这两位凑一块……是个什么画风?
丁建发现自己不能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越想越吓人。
雪佛兰拐过路口,沿着马路牙子缓缓停下。顾兰因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下车,一抬起头,就见顾琢站在一株行道树下,手掌摩挲着树干,仰脸冲她微微一笑。
丁建不知道顾兰因是什么感受,反正他坐在轿车里是心尖一颤,忽然有点明白顾姑娘这些年为什么对她师父念念不忘了。
顾琢十分自然地接过手拖箱,空着的右手牵起顾兰因,两人肩并着肩,一道往小区里走。
顾兰因不着痕迹地往顾琢身边凑了凑,顺势挽住男人胳膊:“师父,您跟周教授都谈了什么?”
顾琢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解释了下当年是怎么回事,还有以后的打算。”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份,西北冷气压大军压境,一阵小寒风呼啸而过,顾兰因的头发当即乱了,落花流水般糊了一脸。她晃了晃脑袋,将发丝扒拉开半边,结果另一边又如胶似漆地纠缠上来,正手忙脚乱顾此失彼,顾琢突然停下脚步,撩开她脸上发丝,十分温柔地掖在耳后。
顾兰因顺势在他手腕上蹭了下,一时间倒忘了手拖箱里还藏着她的“罪证”。直到回了家,她当着顾琢的面打开箱子,看见一堆手稿中露出一角粉红,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
卧槽,一时忘形,居然忘了还有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