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顾琢摊牌后,陈聿就悬着一颗心,生怕顾兰因接受不了真相,脾气上头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顾姑娘居然出乎意料的安静,每天准点上班、按时下班,两点一线,乐此不疲。
哦对了,等到天气回暖,路边的行道柳抽出新芽时,顾琢终于接受了周教授的邀请,回东大办理报到手续。
办手续那天,顾兰因特意请了一天假,陪着顾琢一起回学校——幸而她新换的公司工作时间弹性大,只要按时交工,也不一定非要上下班打卡。
阔别多年,东大校园还是老样子,红砖墙头垂落细细的枝条,小黄花开得如火如荼。暖风过处,草丛泛起细密的新绿,中间夹着青石漫成的小路。顾兰因一时玩心大起,单脚跳到窄窄的马路牙子上,两条胳膊支楞着,走钢丝似地保持住平衡。
顾琢跟在她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一只手虚虚抬起,随时准备把失去重心的小姑娘揽入怀中:“多大人了,还和孩子似地不肯好好走路。”
顾兰因冲他吐了吐舌头,笑得嚣张又肆意。
顾教授拿他的小姑娘没办法,只能无奈摇头。
入职手续十分繁琐,又是复印证件又是签合同,幸好接待他俩的张悦不厌其烦,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紧赶慢赶,一系列手续总算赶在午饭前办妥当了。
“这是您的校园卡和教师证,”张悦将一个信封递给顾琢,一句话没说完,脸先微微红了,“您好久没回来,校园有好多地方变了样,这里有张地图,您要是还找不到地方,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顾琢冲她微微一笑:“有劳了。”
张悦喉头一梗,直接忘词了。
一旁的顾兰因很淡定,打从她跟在顾琢身边,类似的场面平均每天要上演一到两回,早就见怪不怪。
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门神似地戳在墙角,两个腮帮子鼓作一团,百无聊赖地翻着白眼。
顾琢就在这时转过身,瞧见她这副表情,登时哭笑不得:“干什么呢?”
顾兰因没吭声,跟在顾琢身后出了办公室,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确认没人听得见,她才小声嘟囔道:“还能干什么?吃干醋呗。”
顾琢:“……”
亏这丫头说得出口,脸皮怕不是板砖做的吧?
办完手续,时间还剩大把,顾兰因索性陪着顾琢在东大校园里溜达了一圈。她紧走两步蹭到顾琢身边,手指灵活地撬开他指缝,指尖严丝合缝地穿插进去,和他扣在一处。
顾琢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任由她攥着自己。
顾兰因得寸进尺,整个人拧成一条小蛇,扭着劲地攀上顾琢手臂:“师父,你都好多年没回学校了吧?”
顾琢环顾四遭,一双眼睛无师自通了老式播放机的功能,光影轮回间,已经将每个角落的变化放映了一遍——教学楼前的喷水池基本没变样,只是水池中心多了一尊大理石的美人鱼雕像;沿着教学楼墙根修了一排木头栈道,走在上面咯吱作响;变化最大的要属西南角的池塘,原本东西相对的两个池塘被打通,中间多了一道曲折的石板桥,桥上有个小小的亭子,卷檐琉璃瓦,四角垂落紫萝花藤。
流年比记忆更清楚地刻录下他错失的时光,顾琢突然唤了声:“小因。”
兀自絮絮叨叨的顾兰因“啊”了一声,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顾琢眼角微弯,两鬓浮起细碎的涟漪:“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很辛苦吧?”
这话顾琢曾经问过一遍,那时他刚和顾兰因相认,顾姑娘揣了一腔无处排遣的心虚,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一通。
眼下时过境迁,顾琢这话也许只是有感而发,却正中顾兰因软肋,他的小姑娘不由红了眼眶,哧溜了一下鼻子,闷闷地说:“其实,也还好……”
跟割裂阴阳的黄泉路相比,其他的……真的不算什么。
顾琢轻轻抚摩她的脸颊,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小路尽头,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瞬,他眼神里的温度陡然冷却。
顾兰因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后背佝偻的老人站在累累如串的迎春花下,那花开得有多繁茂,他的脸色就有多灰败。
十分钟后,这画风迥异的一行人转战外语学院楼下的咖啡馆。
如果时光倒流十年,依照顾兰因的脾气,她铁定扭头就走,眼不见心不烦。但一言不合就撂挑子是“中二病”和“熊孩子”才会干出来的,作为一个成熟得体的“成年人”,是不会丢下烂摊子不管的。
顾兰因既然跟顾琢放了话,甭管到哪都能照顾好他,就得说到做到。
倘若她连“成年人”的门槛都没迈过,还怎么照顾自家师父?
出于种种考虑,即便对顾姑娘来说,和霍谦同桌就跟活吞苍蝇一样难以忍耐,她依然捏着鼻子坐下,一边翻看菜单,一边故作大方地问道:“想喝点什么?我请。”
霍谦嘴唇嚅动了下,一段“勤俭持家”的鸿篇巨制已经到了嘴边,他猛地想起坐在对面的这位不是他一手看大的陈聿,赶紧咬了下舌尖,把话咽了回去。
就这么一耽搁,陈聿已经毫不客气地接口:“一杯香草拿铁,不要放糖。”
顾兰因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顾琢时,就跟无师自通了换脸术似的,笑得比花还灿烂:“师父,想喝什么?”
顾琢看也不看菜单:“跟你一样。”
顾兰因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扫码下单,五分钟后,一杯香草拿铁和两杯焦糖玛奇朵送了上来,一并端来的还有一杯热柠檬水。
顾琢低头喝了一口,差点被焦糖的甜味冲了一跟头,眼角疯狂地抽搐起来。他冷不防一抬头,就见顾兰因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里闪烁着一把小星星,排列成整齐的三个字:好喝吗?
顾琢不易察觉地咬紧牙根,挤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味道不错。”
顾兰因龇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这把狗粮撒得猝不及防,全堵在陈聿气道里,一口气上不行下不落,险些闷出一口老血。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又愤懑又暴躁,偏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一边默默消化,一边用小勺敲了敲咖啡杯,将那两位的注意力拉回来:“听说顾教授今天回东大报到,霍爷爷就想过来看看,关于那份鉴定报告……”
顾兰因的脸色猝然淡了下来:“我知道,师父都跟我说了。”
霍谦看起来有点紧张——他毕竟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眼皮上堆满了褶皱,崇山峻岭似的压在他眼珠上,压得他老眼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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