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用承诲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要我一个人前往明氏集团位于东海市东郊的别墅赴约,”顾琢用最简练的话把情况交代清楚,“他说的很明白,只能我一个人去,如果我不照做,他就对承诲不利。”
陈聿冷静下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等等,他要对付的是意剑,大可直接找上门,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明承诲怎么说都是明氏集团总裁兼代理董事长,身边不跟着一个加强排的保镖简直不科学,柳生清正找他麻烦,是脑子里进水了,还是偏爱啃硬骨头?”
顾琢调转铅笔,用带着橡皮头的一端在桌面上轻磕了磕:“柳生清正经营多年,往明氏内部安插几个钉子不算难事,而不管多坚硬的果子,一旦从内部烂出来,就是回天乏术。至于柳生清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他话音一顿,掀起眼皮扫了陈聿一眼,似笑非笑:“个中原因,陈警官会不明白吗?”
陈聿:“……”
虽然顾兰因习惯了独来独往,宁肯一个人硬扛邪教分子也不愿向警方寻求帮助,陈聿还是秉持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警力在她居住的小区附近,连盯梢带保护,不说水泼不透,想混进去一两张生面孔也没那么容易。
更不用提,这对意剑师徒隔壁就是市局刑警中队负责人,柳生清正要是直接找上门,和明目张胆地自投罗网有什么分别?
当然只能来一手调虎离山。
赶来西巷的一路上,陈聿已经掂量再三,飞快地拿出一个可行方案:“柳生清正让您一个小时后赴约,我来的路上已经通知市局派出支援,这事交给我们,您别插手……”
他话音未落,就被顾琢截口打断:“不行。”
陈聿和丁建互相交换一个眼色,不约而同地有些无奈。
顾琢不是顾兰因,他不会因为一时偏激就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但这同样意味着一旦他下了决定,就是深思熟虑,轻易不会改变。
面对顾姑娘,陈聿还能指着她鼻子张口喷火,但是换成顾教授……借他三个胆也不敢。
陈警官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劝道:“柳生清正有备而来,这一招就是针对您,所以您更不能露面——要是真有什么差错,阿兰非把我脑袋拧下来不可。”
顾琢:“……”
虽然顾教授很想替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辩解几句,但他回头想了想,发现以顾兰因的脾气,指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
“柳生清正和五毒教沆瀣已久,有些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顾琢显然已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过,说来有条不紊,“何况,承诲还在他手上,如果我不出面,柳生清正很可能会对他不利——退一万步说,就算警方要强攻,也得有人先行探路,把里面的情况都摸清了,才能对症下药。”
陈聿:“……”
无言以对。
不等他重整旗鼓继续劝说,顾琢已经把手里的图纸递过来:“那座别墅我去过一次,依稀有些印象,这是凭记忆画出的大致地形图,可能有些细节不太准确——那一带是有名的富豪区,监控十分密集,几个主要出入口都设置了警卫亭,只要警力部署得当,不难监控住柳生的行踪。”
陈聿接过那张原本不知是包什么用的纸,泛黄的纸页上还滴了几个油点子,上面不仅画出了附近的地势建筑,还特意标明了几处适合部署警力的地点。
这要不是搁在和平年代,够得上一份简易的“兵力部署图”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聿差点给顾教授献出膝盖,他很想真心诚意地问一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您不会的吗?
幸而他没问,不然铁定会得到一个大失所望的答案:有。
比如……用ppt做课件。
到最后,陈聿也没能说服顾琢抽身事外——若是别的事,顾教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警方安排,但现在命悬一线生死不明的是他一手教导的徒弟,顾琢要是能坐在一旁干看着,也就不是意剑掌门了。
但他也没能说服陈聿暗搓搓地跟在后头,安心当一只黄雀。陈警官直勾勾地盯着他:“您说的都对,只是漏了一点。”
顾琢微微掀起半边眉梢。
“我是警察,在我入警时就发过誓,会不惜一切扞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和人身安全——这个‘人民’,既包括普通人,也包括‘江湖人士’。”
“所以,我不能让您只身犯险。”
陈警官也是个奇人,这听起来像是政治教科书的台词,被他说来偏偏有种格外的铿锵,一字一句都振聋发聩。
顾琢沉吟良久,还是做了让步。
一个小时后,顾教授按照约定,只身赶到明氏别墅——那是一座华丽的大宅,和城乡结合部的混搭风不同,这宅子的主体建筑是一座颇具英国乡村风格的尖顶花园洋房,坐北朝南,斜坡屋顶盖了红色瓦片,乍一看几乎够得上申请文物保护单位的规格。
与宅院相隔几百米,陈聿躲在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里,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打酱油的路人甲,一边架着望远镜暗搓搓地观望,一边透过蓝牙耳机和丁建扯皮:“……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以为我想让顾教授冒这个险?真要有个什么,人质救不出来不说,还得多赔一个进去。”
耳机对面是丁建吱哇乱叫的嚷嚷声:“所以你更不能让他一个人进去啊,死缠烂打也得跟着一起,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还能替他挡子弹呢!”
陈聿:“……”
合着他在这小子眼里就是一个人肉盾牌是吧!
“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丁建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想想看,被黑社会分子打成筛子,和被阿兰拧断脖子,你选哪一个?”
陈聿闭紧嘴,用实际行动表示:这两种死法,他哪个都不选!
这两位满嘴跑火车之际,顾琢已经走进了大宅。屋里没点灯,他刚走过玄关,耳畔突然传来诡异的动静,顾琢想都不想,脚步往后一错,上身纹丝不动,脚下如踩了滑轮一般,行云流水地转过半个圈,伸手一拧一折,轻轻松松地卸了偷袭那人半条膀子。
那位居然颇为硬气,强撑着一声不吭,被顾掌门补了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栽倒在地。
顾琢收回手,目光越过黑暗的客厅,和二楼栏杆旁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对在一处。
“柳生先生,”他彬彬有礼地点点头,“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