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琢说从小练武的人,多多少少都伤筋动骨过,这话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成立,唯独不适用于顾兰因。
当年,顾琢刚开始练轻功,他师父聂卓是个既不靠谱又缺德带冒烟的货色,只简单传授了口诀身法,然后在家门口一溜大槐树的树梢上系了无数小孩子喜欢的零嘴,顾琢要想吃到嘴,就得自己上树去够。
为了练出这手“足不拾阶、脚不沾尘”的轻功,顾琢小时候没少从树上掉下来过,最惨的一次,小腿胫骨摔折了,在床上躺了足有两个多月。
老一辈人总觉得孩子要放养,多摔打筋骨才能长得结实,然而时移事易,这个观点在二十一世纪显然行不通——至少,顾琢就没舍得这么摔打过顾兰因。
顾兰因刚学轻功那阵,同样喜欢在树上蹦来蹦去,有时一不留神踩空,也会从树上摔下来。但她从没摔伤过,因为不论她跑得多快,顾琢总是如影随形地跟在树下,只要她摔下来,就会被接个正着。
那时候,顾兰因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的风筝,不论飞得多高、多远,风筝线始终攥在顾琢手里,只要轻轻一扯,自己就会撒着欢地飞奔回他怀里。
其实现在也一样。
虽然顾掌门给顾兰因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幸而顾姑娘手脚麻利,赶在夜幕降临之前,热腾腾的饭菜总算上了桌。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一顿饭,顾兰因还压着顾琢喝了一碗鸡汤,那汤里除了花旗参,还放了黄芪和当归,刺鼻的中药味甚至盖过了鸡汤的鲜香。
得亏是顾兰因亲手炖的,顾掌门才能面不改色地喝完。
收拾完碗筷,顾琢前脚回屋里,顾兰因后脚就跟了过来,她也不进屋,磨磨蹭蹭地倚着门框,就这么眼巴巴地瞧着顾琢。
顾琢哑然失笑,半靠着床头,冲她招了招手:“到师父这儿来。”
顾兰因用毛茸茸的拖鞋蹭了蹭地板缝隙,慢腾腾地蹭了过去。
顾琢往里挪了挪,让出足够一人躺下的位置,伸手拍了拍床沿:“欲言又止的,到底想说什么?”
顾兰因用舌尖舔了舔牙根,小心翼翼地扯了下顾琢衣袖:“师父,我能看看你身上的伤吗?”
顾教授刚吃完饭,浑身血液都欢快地投奔了消化器官,失血加上氧气不足,脑子原本昏昏沉沉……直到顾兰因说了这句话。
他就像大白天被一记惊雷劈了个正着似的,猛地清醒过来:“你在医院不是看到了吗?”
顾兰因执拗地盯着他:“那会儿没来得及仔细看。”
顾琢:“……”
这丫头还想怎么“仔细”看?用肉眼做个全息扫描吗?
顾教授一百个不想让顾兰因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就像他宁可戴面具也不想用留了疤痕的脸面对自己的小姑娘一样。可惜顾兰因的固执远远超出想象,对着自家师父,她不好直接上手,就用眼神一瞬不瞬地狙击他。
两边僵持片刻,顾琢终于叹了口气,一如既往的败下阵来。
他慢腾腾地脱下衬衫,后背和手臂上的大片伤疤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顾兰因视线中。这姑娘盯着他裸露的肩头瞧了片刻,心里涌上百般难以言喻的滋味,突然慢慢俯下身,在顾琢耳边轻声道:“师父,你之前说,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怪我,是真的吗?”
顾琢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裸露在外的皮肤底下,神经元集体揭竿而起,火烧火燎一般。顾兰因又贴在他耳根边掰扯些有的没的,具体说了些什么,顾琢基本没听清,五官六感集体撂了挑子,唯有触感格外清晰。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顾兰因呼出的热气是怎么小蛇一样钻进耳廓,伸出柔软的蛇信,在他耳洞深处轻轻舔了一口。
顾琢:“……”
他几乎拿出当年抵抗刑讯逼供的意志力,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你、你说什么?”
顾兰因从善如流地重复了一遍:“你说,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我的气,现在还有效吗?”
顾琢:“……”
不知是不是顾掌门的错觉,他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顾兰因却不给他思忖的时间,步步紧逼:“那我要是欺师犯上,你也不会怪我吗?”
有那么两三秒光景,顾琢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可能是因为体温急剧上升,脑回路有过载的迹象,也或许因为他只是单纯的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半天,他居然憋出一句:“怎么、怎么欺师犯上?”
不过很快,顾琢就后悔这么问了,因为顾兰因用实际行动给他做出了示范——她低下头,吻住了他后颈上的疤痕。
顾琢:“……”
虽然顾掌门是东海大学文学系教授,但他还是罕见地词穷了,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反正他总算是知道了小说里描写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是怎么一回事。
顾琢僵在那儿一动没动,是怔住了,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怎么说顾兰因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哪怕他默许了顾姑娘的接近,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依然手足无措,不知道把两条累赘的胳膊放哪合适。
当然,以顾掌门正人君子端方如玉的性情,不管是不是顾兰因,他都可能不知道把手放哪好。
幸而顾兰因懂得一张一弛的道理,分寸把握得极好,只是蜻蜓点水就飞快地退开,不过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却相当激烈——比方说,顾掌门就觉得自己后颈火辣辣的,像是点着了一团火,旋即,那火烧穿了他的皮肉,一路烧进心口,烧得他心肝肺颤巍巍地缩成一团。
没等顾琢把那团攻城略地的火苗扑灭,就听那打定主意闹幺蛾子的丫头贴着他耳畔轻声问道:“师父,我刚回东海市那阵,你故意不跟我相认,是怕我看到你身上的伤疤嫌弃你吗?”
这个问题更没法回答,顾琢只能装哑巴。
顾兰因用脸蛋蹭了蹭他面颊:“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师父平安回来更好了,只要你能回来……”
她话音突然顿住,直觉这后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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