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河谷之中,一队人马正不疾不徐的向南而行。
此时北地,春光正盛,虽则河东之地山黑而林稀,然则河谷之中野草繁茂,野花点点,汾河水流溅起碎琼乱玉,仍然别有一番景象。
河谷两岸,到处都有村庄聚落,此刻正是田间劳作的高峰时候,到处都看到农人身影,在辛苦的伺弄庄稼。然则往常田边村妇送饭,儿郎嬉戏的热闹景象,却再不见。这些劳作农人,在田间还不时北望,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石岭关外,正有大队女真军马,正在做叩关之势!
河东之地,从唐末至宋初,就是战场。多少强藩在这里混战,五代之中几代君王,都崛起至此。而宋立之后,与后汉更是缠战十余年,打得河东几乎变成了一片白地。而与辽人之间缠战,持续时间更长。澶渊之后,边界烽烟渐熄,原来在河东缘边设立的密密麻麻的军寨堡垒关隘,也多废弛,可是这一次无数胡虏压来,原来关外大量百姓如云如雨的仓皇涌来,却让这些战乱记忆,一下就回到河东百姓心中!
这一队人马经过,很是吓了那些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一跳,后来看到这支军马打着神武常胜军旗号,这才放下心来。
河东边地,武风素悍,虽然比不得燕地云内那些迭经丧乱的汉儿。可是比中原腹地也强胜不少了。这支打着神武常胜军军号的人马,自北面掩护着大批内迁难民退来,就据守关隘,整治防务,也不甚扰民。甲胄精良,兵刃锐利,约束森严,且满是煞气,一看就是强兵模样。有这么一支军马坐镇,这才让他们没有举家逃难,而是还在坚持着田间劳作。
不比富室纷纷南下而走,寄于看似更安全的太原府左近安置。寻常百姓,不劳作便是不得食。抛家弃业,泰半唯有辗转死于沟壑。他们辛勤劳作,缴纳贡赋,繁衍生息。只求上位之人,能在外敌入侵的时候能给他们一个最为基本的安全保证。而在两宋之交,上位之人,已然堕落得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是这些百姓,持戈而起与胡虏战,染得汉家江山一片血红,可最后还是宗泽三声渡河而亡,河朔河东义军被上位者遣散!
这一队人马,拥着一名未曾披甲,裹着一领敝旧披风的长大汉子。正是新鲜出炉的保大军节度留后,河东经略使,兼领神武常胜军的韩世忠了。
这一路行来,正是巡视沿着汾河河谷布设的神武常胜军防线,还有诸多军寨的修备情况,另外还要视察一下云内难民安置迁徙的情形。
这一路行来,情形还算是不错,神武常胜军是燕王萧言的起家人马,新建上四军中号称第一。现下心气正是最高的时候,如何能让其他军马比了下去。就是韩世忠也觉得节度留后不大够味,想得一个节度使耍耍,督促既严,奔走往来不停。神武常胜军上下被催促得发疯也似的整备防线。从北到南,以石岭关,细腰寨,窟谷寨为核心的三道防御体系,将汾河河谷这条通路遮挡得死死的。韩世忠自有信心,女真鞑子要是这样一路硬啃过来,等打到太原,估计得明年去了,且不知道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马。燕王带领大军,走着打也把这支女真西路军全部收拾干净了。
虽然防御体系还算是满意,女真西路军撒开正面,只是在河东缘边防御体系之前巡梭试探,一时不得叩关而入。可此刻韩世忠脸上,也只是喜忧参半的表情,说起话来,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有以前那副语声响亮,仿佛天下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爽利气度。
心中所喜,一则就是从云内到河东这场后退作战进行得顺利,将女真鞑子西路大军挡在了河东缘边之外。二则就是自家名位扶摇直上,燕王将神武常胜军老底子交给自家,可见信重。将来只要燕王不倒,他们这批新鲜的军功勋贵,不难成为世家。
而心中所忧,则是此次战事,眼看就要波及半个北中国。这是绝大关口,也不知道燕王能不能迈过这一步去!
女真东路军那边燕王自有安排,那里不是自家的战区。韩世忠也不操那个心。单论河东这里战事,自家据守的宁化军方面,还有岳飞据守的滹沱河谷那一线,韩世忠都放心得下。可就是紧紧相邻的岢岚军方向,韩世忠却总有隐忧。
在蔡京短暂用事的时候,对河东也有小动作,做了人事安排。原来供职中枢,官位至徽猷阁待制的折家后人,才兼文武的折彦质迁为龙图阁直学士,河东路安抚副使,出镇府州方面。就是要统合丰府鄜等处的折家兵马,为威胁萧言掌控的大半个河东的侧背计。当时萧言正要引蛇出洞,就装着对这件事情没有看见,而折彦质就顺利出镇。
现今河东,有吴敏这个安抚使,负责转运粮草,安抚后方,接济韩世忠岳飞两支大军。有韩世忠这个河东经略使,主要掌握河东路军事,应对女真西路军。还有个河东路安抚副使折彦质,统合折家军及西军一部,背后依托陕西,自成体系。
所谓折家军,就是从五代一脉传承下来,真正算得上大宋藩镇的丰府鄜一带的军马。出身异族,不过已然完全汉化。早期大宋要利用他们对抗北汉,对抗辽国。后来又要利用他们北对辽人西京道,西抗西夏左厢神勇军司,不时还要西渡黄河,去配合西军在横山进行的战役。
正因为这独特而重要的地位,折家世世代代统御这河东一角之土,自养军马,自辟僚属。折家数代,为大宋战死子弟不知道凡几。而蔡京将折彦质出外,就是将这支折家军马用上,一旦有事,可以用来牵制萧言的河东神武常胜军。
可这布置才做出未久,只怕折彦质还没走到府州呢,一场宫变蔡京就已然倒台。这一招棋没对蔡京派上半点用场。
可对折彦质而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出身折家,妥妥的将门后人,崇宁年间又中了进士,才兼文武,被目为折家那一代出类拔萃人才。三十岁的时候就以朝请郎为直秘阁参军事,一路被赵佶破格提拔,四十许人就有入东府的资格了。受赵佶之恩既深,又是自负倨傲之辈,如何能对萧言这等权奸之辈心服?一旦回归折家根本重地,就如龙归大海,不管是吴敏还是韩世忠,甚至是汴梁的萧言,渭州的小种,谁也别想能指挥到他。
如果只是指挥不动,倒也罢了。韩世忠也就指望折家能谨守住河东西面就行。反正最后苦战恶战还是燕王带着俺们打。
折家军中,虽然最为能战的折可适已然垂垂老矣,他所统带的那一批精兵强将也多解甲养老。而折彦质文臣当得太久,现在军事上依赖的就是府州知州折可求。虽然折可求比之折可适差得太远,且是甚为轻易之辈。但折家军的战斗力多少还有点,若是能踏实打仗,应该坚持一段时间没有问题。
可是当韩世忠迁为河东经略使之后,曾经遣人将了一封极其客气的书信,去送及折彦质。告以当前局势,请折彦质整顿北面防务。可送信人连折彦质衙署都没进得了就被赶了出来。不过听闻折彦质还是下达了整顿防务的号令。至于有多少成效,那就难说得很了。
折家势力,与韩世忠统合兵马的交界处,就是岢岚军。这岢岚军当初就是折家先祖折御卿为大宋从北汉手里夺下来的,并主持建立岢岚军,设立军寨堡垒,由天洞堡向北更增筑长城,这岢岚军也是属于折家势力范围的。向来不许神武常胜军越过作为边界的岢岚山半步。韩世忠也从来不去惹这个麻烦。
可是女真鞑子万一在石岭关和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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