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薰得晕过去。蔚水边上简直要爽快十倍。
多少军汉喝了水,装满了水葫芦之后就干脆不走,还在赖在这边纳凉,有人就在河边石头上呼哧呼哧的睡了起来。
眼看日头西移,今日才走了这么点路程。要是刘将主查究起来,大家都难得过身。一名名厢指挥使,厢都虞侯使,各营指挥使虞侯使都头,全都去寻各自部务,喝骂责打之声到处响动,将乱纷纷的军马勉强收束起来。也不管前后策应什么队形了,全都朝东赶就是。
这样好歹在日头西斜之前又走了十余里路下来,再行不得路程,只能就地扎下。扎营之际,又是一番扰攘,不少军士又疲累又是一肚子火,干脆驱使那些随军民夫替他们干活儿,心地好些的让民夫干完也就罢休,不少兵痞甚而还抢夺民夫随身带着的一点可怜钱财,闹得沸反盈天的,最后又是各层军将出来灭火,到处捆打责罚麾下军汉。等总算安定下来,军将也没了气力,一个个钻进帐幕倒头就睡,直娘贼的夜里有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几日行军,简直让人气破了鸟肚皮!
其实鄜延军也算是西军六路之一,素质还是有的。只不过骨干凋零过甚罢了。真正见仗就算弱一点,但也不至于行军之际就闹到这般不堪入目的地步。
可军队是一个暴力团体,最重要的就是组织度。成千上万以厮杀为业的军汉汇聚在一处,组织度稍弱,约束不力。就算此前还是强军,再下一刻都不知道会发生出什么事情!
而刘光世为鄜延路统帅,最大症结,就在于他一向作为,都是败坏了军中的组织度。或者豪奢自用不亲士卒,或者轻率出兵而后勤补给不续。军中这两年提拔上来的军将也是逢迎拍马拿手的人等居多。
承平之际尚可勉强敷衍,一旦东渡大河,背水前进。这支鄜延军顿时就显出了已经衰弱松散得到底有多厉害!
在没有萧言的时空,宗翰大军西进太原府。刘光世率领四万鄜延军直进汾河去援太原,就是这般模样,结果就被轻而易举的打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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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千余折家军马在夜色中直进,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今日行程应该到达的一处山口。步军顿时就不顾疲惫则险要处结寨扎营,而骑军也向两边分歧山道放出夜间哨骑。大队骑士纷纷下马,饮马喂料,同时卸下鞍鞯,为马刷毛活血。
折可求就在这大队骑士中间,一身铁甲披得整整齐齐,身上长短兵刃都携带着,更有骑弓箭矢,也如麾下士卒一般背着七日份的干粮,挂着两个水葫芦。也同样抓着刷子,给坐骑刷马。
折可求备马一共三匹,他也不假亲卫之手,自己一匹匹的刷过来。因为明日还要继续向前赶路,骑军就不结营,只是寻着荫蔽处下了马桩子,放出哨探警戒之后,从折可求到底下士卒,披甲合衣胡乱的合一下眼罢了。
几十名军士走在道中,分辨行军痕迹。折家出兵在刘光世大军之后,折可求亲身坐镇前锋,一直保持着和刘光世大军一日的路程,往来联络也不甚积极。
连刘光世幕僚都看出来折可求打着的是让刘光世顶在前面,如果女真鞑子真的被被压迫转向东面,折可求就会大摇大摆的跟上分一份战功。而一旦有所不利,这折可求是否还能稳稳的为刘光世遮护住后路和侧翼,真是谁都知道。
几十名军士分辨完了陆上痕迹之后,在一名折家年轻军将带领下回转。这个时候折可求总算是刷完了马,将坐骑让亲卫牵走安顿在马桩子处。一边打量着高处打着火把辛辛苦苦赶建军寨的折家步军,一边抓着干粮袋里面的炒米朝嘴里填,吃得甚是香甜。
一众亲卫卫护着他,都是一样甲胄一样动作,一样满面尘灰,不是折家军中人,甚而分辨不出折家将主到底是谁。
那年轻军将自然很快就寻着了折可求,抱拳禀报:“将主,已经看过了前面行军痕迹,简直分不出部伍来!车马痕迹混杂,大路两旁都给踩成烂泥塘也似,这叫走的什么路?要是真有一支女真鞑子斜刺里冲出,那就是打也打不得,跑也跑不得!”
一众亲卫都轻蔑的笑出声来。折家军因为其特殊出身,还有半独立的私军身份。虽然战力不错,但是装备不强,规模也受限制。原来毗邻的鄜延军,凭借着兵力更多,稳稳的压折家军一头,与西夏战,但需要折家出兵,绝大多数都是配合鄜延路方向作战。也算是老搭档了。
可是近些年来,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西军看着也衰退下去,平江南伐燕归来,更是元气大伤。现今这个鄜延路换了刘光世这么一个主将,转眼间就堕落得不成模样!
折可求不大在意的嗯了一声,摆手道:“下去吃点喝点,今夜就不用你夜哨警戒了。老实躺倒睡一觉,精神攒着,万一临阵才有得使。早早糟蹋光了,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某回去怎么和十九交代?”
看来这年轻军将还是折可求族中子侄,更兼年少气盛,嘴上分外没了把门的。折可求下令让他去歇息,这年轻军将还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将主,看来女真鞑子当真是不敢和俺们打。鄜延军这般废物都不敢碰上一碰!俺们还在后面慢慢拖着做甚?干脆杀到前面去罢,第一个冲进合河县城去!就算将主让俺望太原府直冲而去,谁皱一皱眉头了,就不是折家的子弟!”
一众久经战阵的折可求身边老卒亲卫,都对年轻人露出宽容的笑容,并没多说什么。倒是折可求站起来给他兜鍪上来了一巴掌。
“既然这么有精神,还是你带队放夜哨去!看要几天,才能将你这厮累成死狗!直娘贼的滚下去,某岁数大了,早点舒舒服服睡他娘!”
笑骂声中,这年轻军将悻悻的退了下去。折可求脸上笑容转眼不见,身边亲卫都是自幼随他上阵,又多是折家子弟,亲厚逾于常人,遇见什么事情,折可求是宁愿和他们商议也懒得和折彦质和刘光世等人打交道。
一名已经快要四十年纪,脸上满是伤痕和风霜之色的亲卫低声道:“将主,可是担心女真鞑子?”
折可求哼了一声:“真不知道刘光世怎生有脸自居将门子弟的,女真鞑子收得这般干净,诱敌之意再明白不过,还闷着头朝里面撞。岂不是自己寻死?”
接着折可求又不屑的冷笑一声:“鄜延军不成了,料想整个西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大宋,强军越来越少。这个世道,兵强马壮就是本钱!”
那亲卫谨慎的问道:“那将主的意思............”
折可求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腰腿,冷笑道:“某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于途跟进,为刘将主掩护好后路和侧翼罢了!不过这刘将主到时候真遇上倒霉事情,也别指望某为他去拼命!还是守着俺们的家当要紧!”
他走动几步,下达了一连串号令。
“............沿途跟进扎寨的步军,这军寨不用扎得太紧了,也不须储积太多粮草辎重,保持轻便要紧!到时候一声号令,说走就能走!
............骑军也别撒得太散了,大队还是跟定俺。保持一天距离跟着走就是。说什么也不要过黑茶山以东!谁敢自行其是,某须不客气!
............从明日开始,后续运上来的鄜延军辎重车队,至少截留一半。刘光世恼怒,某与他打官司去。他一路横冲直撞风光,俺们在后面给他警戒遮护,难道白使唤人不成?要是前敌顺利,这些辎重车队多少放出去一些给他,要是不顺,你们自然该知道如何做!”
这番号令传下,一众亲卫顿时纷纷寻马而上,各自趁着夜色传令去了。或者是寻沿途布置下来的折家步军各个控扼山口的营寨,或者是去寻后路跟进的骑军。闻命即行,号令整肃之处,实在是远过于刘光世空有庞大规模的鄜延军!
而布置完这一切,夜间哨探也都放出之后,折可求就与麾下儿郎,一起在道旁山中乱石之间,裹着领披风,就呼呼睡去了。小心谨慎得连在此间当道显眼处扎营都不愿意为之。
夜色越来越是深重,这条道路之上,不断有人影悄悄而过,或者数十人一伙,或者就是零星几人,从夜深到凌晨,就未曾断绝过。
这些人影,就是从前面偷偷脱队逃下来的人马。
这些人马,或者是兵痞老卒,知道情势不妙,将主又是个靠不住的人物,与其在河东山间送死,不如撒丫子走他娘。黄河上寻一野渡,就回了鄜延。或者本地过活,或者到陕西其他路去投军,到处西军将领都在招兵买马恢复实力,总好过跟随刘光世!
还有些人是为刘光世强行征发上阵的鄜延乡兵土兵,这些本来就该在本乡土守御的汉子,刘光世为壮声势计,也强带了不少过黄河而东。这些乡兵土兵,故土难离,远调作战自然极不情愿。且各项待遇都比鄜延军正兵差得多,从过黄河开始,就陆续有人脱队逃离。
更多的则是征发随军的民夫,这些人日子比那些乡兵辅兵还要惨淡一些,吃得少睡得少,动辄还要挨打挨骂。哪里如回到家里就能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么舒坦?当然是寻着机会,能走遍走。
陕西诸路汉子,本来朴实血诚,上阵时不惧的。和西贼打了几十年,什么时候见陕西汉子畏惧过?可是却要组织有力,将帅时刻抚循,且后勤补给必须跟得上。现在却是主帅豪奢,不亲部伍,补给匮乏,上下离心。这些民夫也不是傻子,还不是当走则走?
每夜当中,都有趁黑而逃,夜行晓宿,离开这片死地!
折家夜巡哨探,就静静的在黑暗中看着这些向西逃奔的人等,并不拦截。
而折可求在夜中有时悄然起身,就看着月光下那些影影绰绰向西逃窜的身影,突然就是冷笑一声。
“鄜延路这个家当,倒不如给了某折家!刘光世这厮,实在是只会糟蹋东西!为赵家效力卖命这么些年,折家也总该为自己盘算盘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