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迎了上去。燕王就仅在郭家娘子扈卫之下,在后面大队甲骑未曾赶来之前,就这般昂然的当在了如此凶悍的蒲察乌烈之前!
在这一刻,林豹头气满胸膛。
主辱臣死,俺们扈卫不利,燕王仍不稍却。战事至此,身为臣属,不拼死一战,还待如何?
林豹头此人,虽然是家传的功夫,唐初名将尉迟敬德一脉真传。单论战阵本事,打磨得已然是毫无瑕疵了。
但是毕竟在都门禁军当中奉职,教传一些花枪花棒,这辈子就没上过阵。还被取了一个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侮辱性花名。其实心性打磨,比之真正血火中历练出来的名将还差得远。
才显了本事,扬了名头。难免就有些飘飘然了,小觑了天下英雄。自以为将来凭借这一身本事,功名富贵可期。
今夜再度临战,未免就有些患得患失,自保的心思重了一些,奋不顾身杀敌的心思就少了一些。
所以才会被蒲察乌烈一锤扫开,被后续女真甲骑缠定。不然以林豹头这身本事,就算对上蒲察乌烈处于下风,又何至于此?
(也就是说林豹头是个神经刀,发挥不甚稳定。不比杨再兴等人,临阵之际总能是一架稳定高效的杀戮机器,林豹头此时还是一会儿发挥好,一会儿发挥坏——奥斯卡按)
现今看到一众燕王直甲士舍死忘生的迎上,看到燕王仍然立马不退。林豹头才恍然大悟。
在燕王麾下,功名富贵不是坐等上门。而是要以自家性命血肉,一场场搏杀出来的!就是燕王如今地位,也是一场场血战还来。也是要深入险地,亲身犯险,挽回这一场惨败的战事,挽回整个河东战局!
而面对鞑子之际,燕王如此地位,也没有丝毫惜身之举。就是挺立在此,绝不在自己麾下面前稍有退避之举!
燕王犹自如此,俺这般举措,却是为甚?身处这等忠勇男儿之间,岂不愧杀了人,怎么有脸自诩为英雄?怎么还有脸将来宣称一句,俺是燕王精心选拔出来,为扈卫甲士,为最后关头追随燕王上阵的选锋,为当整个大宋都陷于血海,俺们还是扈卫着燕王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汉家好男儿?
直娘贼!
林豹头骤然怒吼一声,丈八蛇矛舞动,不管不顾的就掉头冲撞而出。胯下坐骑,同样被他拥马刺踩得胸腹间鲜血淋漓,将最后一分马力都压榨出来。而两名当在他面前的女真甲士,还不及递出兵刃,就被林豹头蛇矛颤动,两下吞吐,就被戳得头上脚下的从马上跌落下来!
周遭女真甲士还想阻拦,长矛马槊不断从侧递将过来。却被林豹头空出一只手来,身形左右扭动,随来随捉,将刺来兵刃夹在腋下,身子一扭就夺将下来。反手一矛就将对手捅翻。转瞬之间就已然冲出战团,而已经夺下长矛马槊四条,随手就捅翻了六名勇悍的女真甲骑!
一出战团,战马更是加速,直扑向蒲察乌烈所在方向。正正蒲察乌烈和杨得铁锤巨斧对撞。巨大的金属碰撞声中,更加上了林豹头的怒吼。
“这狗鞑子却是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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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察乌烈和杨得两人独战的战团之中,还是蒲察乌烈最先反应过来。狠狠沉裆坐马,稳住马势,又是一锤砸将下来。
杨得却还在头晕眼花之中,虽然眼睛看得分明,但是往常一叫即到周身劲道,这个时候就是叫不上来!
战阵之中,一力降十会这不是虚话。纵然是岳飞和杨再兴这等以敏捷见长的斗将,看他们使用的大枪,枪杆都有大半个碗口粗细,就知道他们气力也着实不浅。只是杀法多变,马快枪急,让对手寻不到机会和他们硬碰硬罢了。
杨得和蒲察乌烈这狠狠一撞,却是实打实的。力度差了一线就是差了一线。现下就是蒲察乌烈占尽了上风,杨得只能扬着口鼻溢血的面孔看着铁锤砸下,饶是此刻,杨得眼睛仍然一眨不眨,膝盖也不稍弯!
爹娘媳妇儿,还有早死的孩儿。俺南归以来,幸得撞上了这么一支汉家大军。归于军中,杀了多少女真鞑子!纵然此刻战死,也能直着腰来寻你们了!
就在此刻,一杆丈八蛇矛就这样剧烈颤动着,破空而来!
这却是林豹头冲至半途,眼见杨得不妙,就在马上一拧腰,用尽生平气力,将祖传的丈八蛇矛脱手掷出,直认向蒲察乌烈的后背!
丈八蛇矛撕开空气,如龙夭矫而来。蒲察乌烈听到风声,只能回首,一锤横扫,喀喇一声脆响,林豹头的祖传长矛就被硬生生砸成两截,分成两个方向横飞出去。
而林豹头根本来不及顾惜被他视作珍宝的祖传长矛,已经策马一阵风也似从被震得呆了的几名燕王直甲士身边掠过,拿出尉迟敬德夺槊本事,劈手抢过一杆马槊。再度催马,平端马槊,只是直直指向蒲察乌烈的后心!
而这边厢杨得遇救,也终于反应过来,劲道终于从山根叫出,也是虎吼一声,再度挥舞已经有些弯曲的长柄巨斧,低头埋身,一进步就去砍蒲察乌烈的马腿!
好个蒲察乌烈,才砸开林豹头飚射的丈八蛇矛,头也不回就一掰镫,胯下战马顿时横排两步,正正避开杨得一斧。正准备还以颜色。而林豹头终于回冲而至,一槊就刺向蒲察乌烈背心。
从萧言到郭蓉,到那些被蒲察乌烈冲得七零八落,锤斧相交震得头晕眼花以致回援不及的燕王直残余甲士,都只是看着林豹头与杨得两员悍将,马上步下,双斗蒲察乌烈!
这样的战团,其余人等,已经完全插手不进去!
就见三人,转瞬之间就已经互相十余次交手。林豹头马槊如龙,盘旋舞动,招招不离蒲察乌烈要害。而杨得就在步下,觑到空隙就埋身进步只是照着坐骑招呼。
而蒲察乌烈长柄铁锤舞动,将两员大宋悍将完全应付了下来。
他的长柄铁锤舞动之际,实在分量太重,实在太过猛恶。只要招呼到哪里,不管是林豹头还是杨得,只能稍稍退避。实在不敢给他的兵刃撞上。但两人马上步下的绵密攻势,仍然能将蒲察乌烈紧紧缠住,让他无法再度冲击起来!
激斗当中,蒲察乌烈吼声如雷,霹雳般不断炸响。
那名铁甲鬼面的大宋贵人,就在眼前不足二十步开外,也丝毫没有退却,就用冷电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场中。
看他瘦削的身形,看他只有佩剑而无马战趁手的长兵刃,就知道只要一冲过去,一锤就能将他连人带马都砸塌了架子。
虽然这名贵人面前还有一名扈卫持双刀阻隔,可也完全不在蒲察乌烈的眼中。
但是这咫尺距离,就是再也无法冲过去了!
最让蒲察乌烈不可理解的就是,他此前冲大阵多矣。辽人军中,不管什么声名远布的重将。但凡遇到这种场面,都是避之则吉,往往牵动大阵也在所不顾。
南人不是软弱么?南人不是连契丹狗都不是对手么?怎生在某面前,这个身影却始终不退,始终就是策马钉在这里?
这些南狗,到底是谁,到底是怎生回事!
而那铁甲鬼面的南朝贵人昂然而立的身影背后,一片火光涌动,马蹄声如雷而近。却是大队骑士,已然回援靠近,眼见就要将这南朝贵人包裹起来,死死护卫住!
在这一瞬间,蒲察乌烈知道自己再无机会,再也无法扳回这个局面。甚而追随自己发起冲击的数十上百贴身亲卫,不知道几人还能脱出生天。
可是再若不走,就连自己都要陷在里面了!
激斗当中,蒲察乌烈又是奋尽生平气力大吼一声,长柄铁锤在身周整整荡了一圈。逼开马槊巨斧,猛然踩镫。胯下辽东神骏长嘶一声,已然斜刺里再度窜出!
自从十二岁被选入女真军中授以兵甲,但凡临阵,伤只在身前,不在背后。从未曾退后一步过的蒲察乌烈,居然就这样逃了!
那些追随他发起冲击的女真亲卫,见到被他们视若天神的蒲察乌烈突然而走,也发出一阵绝望的呐喊之声,骤然崩溃,各自拨转马头,不辨方向,就这样奔逃而去!
萧言扯着缰绳,立马战场,身形岿然不动。身后是大队涌来的甲骑,无数火光将他身形镶上了一道金边。
而身前就是冲击不成,最终只能亡命逃奔的女真西路军第一悍将!
山上山下,更是多少女真军马被杀得到了山穷水尽之处,到处都有火光燃动,黑烟烛天而起。宋军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这一支败军,终于将飞鸢堡要害要掌握在手中,终于在这绝险之局当中,争取到了一线主动!
郭蓉回首望向萧言,俏丽面孔上,满是刚才急出来的汗珠,晶莹剔透。郭蓉嘴唇更是被她自己咬出了一抹血红,现下殷红漾开,在这酷烈的战阵之中,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丽。
望着萧言,郭蓉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双刀都握不住了,身子一晃,差点软倒在马背上。
虽然未曾厮杀,但是适才紧张之处,却让郭蓉只觉得耗尽了浑身的气力!
大队甲士终于涌来,无数满面污痕,甲胄残破,身染血迹的大宋骑士只是围定了这名铁甲鬼面的贵人。
这名贵人到底是何人,军中虽有传言,却没一个着实的。但是这贵人一至,大军马上北向,打开了这条生路,却是人人都看在眼中的!
当贵人遇险之际,这些宋军甲骑,当真是舍死忘生的直涌过来!
现在终于围定在这贵人面前,骤然突袭而出的女真军马已然崩溃自散。这些甲骑喘着粗气纷纷勒马,一时间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了。
而这个时候,又是一队骑士从后挤了过来。甲士们纷纷让道。却正是一脸惶急之色的杨可世拼命赶了回来!
这名西军宿将浑身都是血迹,手中铁锏更是涂满了女真鞑子的血肉。这个时候紧紧绷着一张脸,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直到看到萧言身形稳稳的就在这里,才是松了一口大气。离着十几步就跳下马来,趋前拜倒,开口之际声音仍然颤抖不已。
“贵人无恙?”
萧言在鬼面下淡淡一笑,摆手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现下围着我做什么?杨将军,但请指挥大军,将此间女真鞑子斩尽杀绝,将飞鸢堡上下牢牢的掌握在自家手中!”
“............还不快去?”
杨可世行了一礼再度起身,翻身上马,扬起铁锏。大声怒吼:“随某将狗鞑子杀干净!”
一众追随着杨可世从绝境之中转战而出,伤疲不堪却战意高昂的男儿应和之声同样如雷。
“愿随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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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功一直站在飞鸢堡堡墙之上,看着山下涌动的火光。
援军终于来了,而且一旦杀至,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女真鞑子整个淹没!
此刻山下,是宋军甲骑也一往无前的冲击,在疯狂的战斗,在呐喊,在呼啸!
而曾经一时逞威的女真军马,就在这样的洪流中,被包围,被踩踏,被砍杀,被击灭!
到处都有女真鞑子逃窜的身影,到处都有死死追着他们的宋军甲骑。这条通路,已然毫无疑问的牢牢掌握在大宋军马的手中。而且以这一往无前之势,再无什么能阻挡这些大宋男儿,冲出一条血路的脚步!
魏大功淡淡一笑,松开了扶着城墙垛口的手,仰天便倒。
男儿行事,虽为功名富贵。但能追随英雄,拯救袍泽,挽此时艰,更挽回了一场事关国运的战事。纵然最终不能得万户之封。
又有何憾?